沿着回廊不过走了几步,朝言便赶了上来,无声的跟在羽菲身后。羽菲在驿馆中漫无目的的闲逛,沉默了许久后忽然问道,“朝言,你有字么?”
“回先生,未曾取过表字。”朝言颔首应道。
“今日那人与你同名,表字倒是有意思得紧。”羽菲随意说道,她鲜少又闲聊的心思,朝言自也不会扫兴。
“先生是说韩言?属下记得,他的表字的难语。”朝言略略回想了一下后说道,然而并不明白这个表字的意思。
“恩。”羽菲点点头,说道,“直言曰言,论难曰语,名言字难语,是不是有些意思?”
“先生既然这么说了,自然是有些可取之处的。”朝言的学识不足以让他听明白这个表字究竟有什么妙处,他不会不懂装懂的乱说,却也不想乱了羽菲的雅兴,这是朝言的长处,诚实且温柔。
“我也给你取个表字吧,”羽菲信步而行,并不为没人没人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而恼火,实际上,她这一生都鲜少有人能理解,但是无妨,她知道理解她的人还在等着她回去,于是心情仍是喜悦的,“利辞,如何?”
“敢问先生,利辞,何解?”朝言还有一个优点,便是不懂的时候,从不吝于询问。
“言,口之利也,是墨子经里的一句话。”羽菲倒是没有什么不耐或者扫兴的心情,如此给朝言解释道,“你看过墨子经么?”
“回先生,不曾。属下只读过兵书。”朝言颔首回到。
“想来也是。”羽菲点点头,兵部觉得沮丧,末了又说,“我也没有读完。”
羽菲忽的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长廊外夜色一点一点的浸染庭院,目光飘忽的投向过往,“不过,白渚读完了。他很喜欢这些东西,我倒是觉得有些枯燥了。”
“先生想念白渚,大人了么?”朝言是第一次听到羽菲提及白渚,他从没在羽菲面前说起过这个名字,想了想,又加了大人两个字。
“毕竟做了三年的师兄妹,他待我不薄。”羽菲倒是从不避讳她和白渚的过往,或者在她的想法中,那是已经过去的时间,是已经发生的事,是无法更改的过往,说与不说,都是那般模样,所以没有遮掩或者扭曲的必要,只是今时今日,再提起过往,也不过一声叹息而已,“这是狐宫弟子的命。”
“先生……”朝言实在很少面对带有感情的羽菲,站在她身后,却不知如何安慰。
“走吧,我刚刚看到一座高台,正适合会友。”羽菲大约也是不习惯伤春悲秋的,感叹了一声,便恢复了平常模样,提步往前走去。
“奴才现在去给您买?”常随一怔,但还是立即询问确定。
“买什么?”白渚茫然的回头看自己的下属。
“酒啊,您不是要泸州老窖么?”常随反问道。
“呵呵,不用买,已经有人备下了。”白渚笑笑,一路循着酒香而行,绕过回环的长廊,来到高台之下,看到了守在高台下的朝言。
朝言看到二人从远处娓娓而来,拱手躬身,沉声问道,“请问可是白渚白大人?”
“正是在下。”白渚倒是没有差异朝言点出他的名讳,只是点了点头应下了。
“我家先生在楼上等您。”朝言退开一步让出上高台的门扉,伸出一只手做出请的姿势。
“有劳。”白渚对着朝言微微颔首,转身吩咐常随道,“你便在此处等我。”
“是。”那位常随颔首敛目,恭顺的应了,于是白渚独自登楼。
“三千月色未有情,独取一瓢解离愁。”随着轻盈的脚步声渐进,白渚清润温雅的嗓音在羽菲耳边荡漾开来。
“断愁何须醉杜康,空惹酒仙下红尘。”羽菲冷着声音接了一句,甩手向身后掷了一只酒杯。
“我还以为师妹夜半独饮,是生了思乡愁。”被白渚拦臂接过那只酒杯,凑到鼻子底下轻轻嗅了嗅醇厚的酒香,笑着说道。
“我竟不知,师兄竟是个能理解乡愁的人了。”羽菲仰头饮下一杯酒,豪爽说道。
“你我同是孤魂野鬼,就不要互相挖苦啦。”白渚端着酒杯在羽菲对面的位置坐下,与她并肩向外看那三千月色。
“我在归德的时候,总觉得洛大公子与太子很像,翩翩然谪仙模样,不食人间烟火,后来才觉出,到底是不同的,太子更像竹,不惹尘埃,翩然离世,是真正的清风雅乐之辈,而洛大公子是松,生于深谷,根茎虬结,纵然同是君子,却是深山智者,隐忍坚毅。”羽菲蓦地转移了话题,白渚却不觉突兀,而是饶有兴致的问。
“那我呢?”同是一袭白衣姿容出众,这世间不知多少人将他们三人拿来一同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