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何尝不狠呢,你用我二哥四哥的命,换我怒屠宁邑城,白渚,三屠宁邑,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羽菲微扬着下颚,唇角轻弯。羽菲应该是个很美的人,峨眉螓首,朱唇琼鼻,露在面具外的下颚精巧白皙,若没有当初那场火,她该是名动一时的美人吧,可是,那场火,那场灾,都是消不掉的疤,改不了的过去,可也正是那场火,成就如今的羽菲。
“羽菲,如今,你还恨么。”白渚看着她,这是他如今最亲近的人,他宠了三年的师妹,他和她其实是一样的凉薄,莫说一个燕国,若是能让她消了心中的恨,这个天下,乱了又如何?!他只是气,世态炎凉,她为何如此认真?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羽菲无所谓的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月光照亮的的方寸之地,上半身隐于昏暗,下半身暄于光明,“真真假假生生死死,不过一场虚梦,恨亦如是爱亦如是,我如今,但求一死。”
“去陪楚豪么?”白渚叹一口气,轻声问道。
“是啊,黄泉寂寥,总不能叫他等得久了。”羽菲欣然点点头,不置可否。
“那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白渚颇歉意的说到。
“怎么,我杀了汉国的三王爷,汉王也能忍么?”羽菲嗤笑,蔑视之意明显。
“我只是觉得,这世上没有我不能说服的人。”白渚耸耸肩,自信到近乎自负的态度与他疏朗的气质极其不符。
“那,我呢。”羽菲忽然露出个调皮的笑来,得意洋洋的问道。
“你,来日方长。”白渚摇着扇子,神神秘秘的说道。
“无所谓。”羽菲耸耸肩,“你今天来,不会便是来与我说这些吧。”
“不过是许久没有见到你,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罢了。”白渚摇摇头,继续说道,“后日汉王便要道归德了,届时是生是死,便有分晓了。”
“燕王呢?”羽菲背对着白渚说道。
“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燕王?”白渚摇摇头,“大王当会给先燕王封个王爷当当罢,银燕王,如何?”
“你起名字的水准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差。”羽菲毫不掩饰的表示了自己的嫌弃,继续问道,“那文武大臣呢?”
“自然也是不能在留在此处,必定是随着银燕王一同到咸阳去,汉国自会给他们养老。”白渚缓缓说道。
“我已经看到了他们的未来。”羽菲闭着眼睛,轻声说道。
他们的未来,实在再清晰不过,在汉王的供养下做一辈子的闲散贵人,然后逐渐没落,变成平民,一代代不得重用。
语罢抬步,全不给汉王白渚回话的机会。
此事终是告一段落,汉王着人选定了黄道吉日,将银燕王并原燕国一众臣子迁往汉都咸阳。
吴钰贤作为中书令,自是不可豁免,于山中清修思过的吴青,也被请了回来。
吴青回归德那日,汉王正微服私访游览风景,吴钰贤并吴家夫人都是许久未见吴青面容,思女心切加上亡国伤情,便都在城门相侯。
那日风和景丽,云漾闲愁,吴青乘着一辆青篷马车,悠悠停在城门之内,丫鬟挑起门帘,吴青垂首而出,扑进吴夫人怀中抽泣。
白瓷做肌,湖光潋眸,美人眼角带愁,唇畔有哀,端的是惹人怜爱。
至此一眼,惊为天人。
此后日日夜夜,眼前心头,具是那日初见,素裙荆钗的西子昭君,夜不能寐。
等到车马悠悠开始了前往咸阳的路途,汉王竟直接叫吴青坐进他的马车,日日相伴,丝毫不在意美人面容冷淡,眉目憔悴。
羽菲自那日被迫献降后,便被允许住回羽府了,连带洛家一家也被释放,回到雍容华贵的相府。
而躺在院中美人榻上的羽菲,面无表情的看着琼花树一树郁郁葱葱的绿叶,怔怔出神,分毫未察朝言已走到她身后。
“先生。”朝言声音低沉的开口,声音里依然有往日尊敬的语气。
“很失望罢。”羽菲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
“当日情形,属下亦有听闻,实在,怨不得先生。”朝言时刻都有一丝理智在胸口,以至于自己不会失态,说出伤人之举,羽菲降与汉国,是她自己不可抗拒的事,怨不得她。
“我本来想着一死了之,什么都干净了,还可以陪着楚朗一同去投胎。”羽菲神色恍惚,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聚焦在遥远的天空,“谁知道这世间还有死都不成的事呢?”
“白渚本意便是要先生效力汉国,先生自然无法左右自己生死。”朝言那顿了顿,又道,“如此便可以解释为何他要大费周章的先攻打燕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