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了你了。”羽菲叹息一声,伸手拍拍青云的肩,转身往王宫深处走去。
“是属下,对不起夫人,将军他……”青云手提着纱笠,亦步亦趋的跟在羽菲身后,两人距离引路的宫女有一段距离,又刻意压低了声音,自然是不怕被听到的。
“战场无情生死有命,沙场之上,谁又能护得住谁呢,生生死死不过命中注定,如何怨的上你。”羽菲摇摇头,双手笼在袖子里,缓缓前行,一步一步,走的极稳。
“夫人能想得开,自然是极好的。”青云点点头,略微有些释怀。
“你今后便跟在我身旁吧,日后,还有的是仗要打。”羽菲目光盯着前方,穿过引路的宫女和宫墙,落向空茫茫的远处,“你不会怪我,投奔二主罢。”
“旧主自降,夫人如此,实乃迫不得已而为之,即便是将军,也会理解的。”青云也叹息,但还是劝慰,世事如此,他如今只想护好这最后的主子。
“他总是,知我所想。”羽菲惘然一瞬,缓缓说道。
汉王宫中美酒无数,羽菲宴饮未酣,此时又逢旧仆归来,便叫宫人又寻来美酒无数,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豪饮。
纱幔动荡,森森如修罗冥府。
而此时,新入王宫的吴青,正认真的给自己涂着蔻丹。
吴青轻轻俯首,将丹青吹干,直起身子时露出满意的笑。
“去,将我之前叫你们做的衣裳拿出来。”
她趁着夜色踏进羽菲的宫殿,偌大的殿堂里空空荡荡,夜色寂寥,只有羽菲一人坐在殿中心的案几旁,举杯求醉。
吴青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恍若厉鬼。
羽菲忽然的回过头,暗青色的衣裙铺散,仿佛融化的岩浆,阴沉沉包裹全身。
“楚郎?”那声音嘶哑,语气却轻的如同鸟羽,洁白的轻轻柔柔无从着落。
吴青站在原地不语不动。
“楚郎。”羽菲蓦的起身,向吴青走来,步步蹒跚。
脚步愈发快速,带起衣袖翩纤。
羽菲从来是穿长袍的,前襟垂到脚踝的位置,刚刚好迈步,如今猛然换上裙衫,平时走路都尚需留心,如今醉酒,更是牵绊不断。
吴青看着羽菲在自己面前跌倒,衣袖曼展如同暮秋的蝴蝶,心哀若死。
“楚郎,年岁空流,你为何不入我梦来,相思漫浩,酒醉流殇,我一人在这世间,何其孤苦?!”羽菲伸手抓着吴青的袍子,清泪长流。
吴青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腿上的羽菲,如此脆弱,甚至有些狼狈之态。
她还记得当初在燕国的宫殿前,她跪在阶下,回头看羽菲远去的背影,彼时斯人,玄色的斗篷几欲拖地,身影修长,傲骨粼徇,对她说,待卿蹬得百尺楼,九天星辰任尔摘。
原来情爱,可以让一个人变成如斯模样么。
当真可怕。
吴青看向羽菲的眸色里充满了复杂的神情,既有羡慕,又含怜悯。
动作极缓的扬起手臂,衣袖滑落,露出皓白的一节小臂,以及,倒握在手中的一柄精致匕首。
“罢了。”吴青垂眸看着匕首锋利的刃口,喃喃自语,“从今往后,我会日日送佛,餐餐食素,祈祷你同我一般,苦于世间,不得解脱。”
“想来两个人一同,总比一个人好些。”
吴青伸手扯出被羽菲攥紧的袍子,深深地看一眼羽菲伏在地上的身影,如霜般的面容上绽开一抹笑,转身离去。
守在门外的青云将抽出一半的宝剑重新送回剑鞘,将身影隐回暗夜。
朝言跟在羽菲身后有许多事要忙,那时修罗卫尚未起步,几乎所有的事都要他亲力亲为,而回到拾花院,总有剪月留给他的一口热饭,这让他觉得,拾花院,也像他自己的家一样。
朝言从羽菲的书房里出来,见到剪月端着茶水进去,两个人对视一眼微微颔首便错过了,朝言的目光在剪月的袖口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
晚上在院中教剪月练武时,便面无表情的递了一只锦盒给她。
“这是什么?”剪月惊喜的接过来,打开看去,是一对方方正正的雕花玉牌,并不是定好的玉质,雕花也不甚精致,但已经是他们这样的人能买到的很好的东西了。
“臂搁。”朝言抿了抿唇,他不是会说花言巧语的人,纵然有万般的心意,也只是藏在眼眸深处,吐不出千分之一。
“臂搁?”剪月将玉牌拿在手里细看,语气里带着疑惑,她从未接触过这种东西,自然不知道做什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