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好雅兴。”羽菲笑笑,扶着出蓝的肩从窗上跳下来,转头对出蓝道,“你便不要跟着了。”
“是。”苏巧的府上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出蓝便没有提出跟随,让羽菲独自去了。
梳着双髻的小丫鬟压低了灯笼给羽菲照亮路面,笼在油纸中的灯笼散发出昏黄的光芒,幽幽的照亮两步之内的路面,却连躬身垂首的小侍女的脸,都没有映清。
羽菲听着小侍女略显沉重的呼吸,双手笼在袖中步履闲适的走着。
“殿下被汉王封为公主,却似乎心情不佳?”小侍女忽然出声,清脆的声音里带着丝不可察觉的低沉。
“世间功名,若我想要,可谓唾手可得,世间诸人,想要遇到对的那一个,却难于上青天。”羽菲目光落在茫远的星空上,呢喃一般说道,“我遇到了那个对的人,可他先我一步往黄泉去了,我怎能安乐?”
“既然那人对殿下来说那般重要,为何殿下不随他去了?”小侍女低垂的面庞上,双目泛起细碎的光。
“我自然想的。”羽菲仿佛更加恍惚了似的,语气飘飘荡荡的,“可我不习惯欠着旁人的,总要把身上的债还清了,才能去陪他。”
“我只有这一生去偿还那些欠下的债,可我许了生生世世给那个人。”
“我不想此后的生生世世还有那些人的影子,便只好这辈子把债还清了,此后的生生世世,便只有我与那个人了。”
羽菲轻笑一声,仿佛已经看到了远离这俗世与那人厮守的情形了一般。
“那先生可曾想过,欠了燕国的,怎么还?!”那侍女猛然发难,回身之际从袖中抽出一柄段匕首向羽菲胸口迅速刺去。
羽菲看着咫尺之间刺来的凶器,有一瞬间的犹豫,幸而身体有最原始的反应,仿佛被人拉了一把一般,要害之处躲过了刀锋。
然而凶器还是入了皮肉的,短匕首没至手柄,羽菲伸手握住了小侍女的手腕,虽然她今日被酒肉掏空了身子,但毕竟底子还在,五指便如同铁铸一般锁死小侍女的手腕,右脚微错,站稳身形,一低头,便对上小侍女凶狠的眼神,不由心神微微一怔。
大抵是没有想到,声音清脆的女子,会有如此恨入骨髓的眼神吧。
“殿下既然求一了解,为何要躲呢。”小侍女被羽菲捏住了手腕动弹不得,她又比羽菲矮上许多,此时便像是靠在羽菲怀中一般,只是神色间的鄙夷嘲讽,赤裸裸显露无疑。
“我若想躲,你又岂能伤我。”羽菲轻笑一声,眸中带上些许无奈,只是那笑,却是许久没有出现在脸上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你有没有想过,银燕王如今在咸阳,不过是手无实权的闲王罢了,那般尴尬的身份住在咸阳,任是谁都能欺辱一二,汉王一个心思,便可断了南宫家的香火,若是没有我的庇护,他们该当如何?”
“或者你说我一个贰臣贼子,又怎会庇护于南宫家,可你也该清楚,即便是出于名声,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被人欺凌。”
“还有丞相洛家,世人皆知洛家与我虽名义上恩断义绝,但实际上是有血缘关系的,洛家不似吴家有女儿进了汉宫,若无人庇佑,早晚也会衰落式微。”
“燕国王室,肱骨之臣,哪一个不需要一个在汉国位高权重之人庇护?即便不能护得安好无俞,至少也能留有一线子嗣。”
“这一刀你便也算报了仇了,便自行离开吧。”羽菲瞧见了小侍女眼中的动摇,于是松开手,宽厚的笑笑,松开了手。
小侍女纠结挣扎亦一瞬,最后不得不承认羽菲说的实在有理,于是一咬牙,松了手中匕首,转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羽菲伸手捂住肩头的伤口,裂开嘴角露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弯身捡起小侍女扔下的灯笼,自己照着小径缓缓往湖心亭走去。
苏巧早已等候在湖心亭中,远远瞧见羽菲蹒跚而来的身影,唇畔露笑。
“恭喜殿下,浴火重生。”
而缓缓出现在亭中灯火下的羽菲,面上恢复了往日淡漠却极傲然的表情。
“从今往后,便是我一人,攻伐天下!”
羽菲的头发还没有长到从前的长度,堪堪能用发带束在脑后,而此刻的羽菲,青丝披拂,随风浮动,更添狂傲。
“承大公子吉言,”羽菲颔首,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桃树上,不过月余,那桃树已经抽出新芽,“听闻古树移植实为不易,这桃树能在大公子庭院中短短月余便抽枝展芽,实在与是大公子的缘分深厚所知。”
“先生过奖,不过在下与这桃树,确实有几分薄缘的。”洛铭墨欣然颔首,目光中流露出欣喜的情绪。
“许是昔日朝夕相处,这桃树与大公子生出了情谊,这才愿意在大公子的府邸落根。”银燕世子微笑颔首,也是十分感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