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不算数,变成小乌龟!”
娘笑了,说:“傻孩子,咋这样和娘说话!”
我接过娘给的一角钱,如获至宝,赶忙放到贴胸脯的衣兜里。还不放心,怕弄掉了,从床底下拿出那把多年不用的锡壶,用娘拆洗衣服剩下的布片,包了好几层,小心翼翼放到锡壶里头,把锡壶放到睡觉的枕头边上。每天晚上睡觉时,借煤油灯光,偷偷拿出来看,生怕扎翅膀飞跑了。
过了腊月二十,赶集的人渐渐多起来了,集上少不了卖爆仗的。
我家东边十二里地是沙镇大集,一大早,我把一角钱放在贴心窝的衣兜里,去沙镇赶集去了。
沙镇大集南边,是爆仗市,土路边上摆了一排卖爆仗的箱子。
我问:“多少钱一挂?”
卖爆仗的老头说:“一角一分。”
我说:“能便宜点儿吗?”
老头摇头说:“不行,一分不少!”
这时候,太阳才升到东南小晌午,离散集还很长时间,我想:到了散集的时候,爆仗肯定降价,别慌,等等吧!
我走出爆仗市,往大集里面走,看见路边有一家“新华书店”,柜台里面摆着一本浩然写的小说集《喜鹊登枝》,翻开看几页,里面的精彩故事立即吸引了我,真有点儿爱不释手的感觉。
翻开底叶看看,定价二分。
买爆仗是梦寐以求的事,《喜鹊登枝》也吸引了我,两样我都想要。可是,我只有一角钱,唯一希望是盼爆仗一挂降到八分钱。
太阳偏西了,街上的人渐渐少了,我又来到爆仗市。一问:“爆仗降价了,但没降到我所希望的八 分钱,最便宜也要九分钱。
我等到天黑,卖爆仗的都走了,书店也关门了。
我怀着一种失落心情回到家。
后来几天,我又去了莘县,河店,燕店几个大集,爆仗价格始终没降到八分钱。
因此,娘给的那一角钱始终揣在我贴心窝衣兜里。
明天是大年三十了,这一天买不上爆仗,年就过去了。腊月二十九晚上,我左思右想,暗暗下定决心,年最后一天,无论如何要去王庄集赶集去。
好容易熬到天蒙蒙亮,我急忙穿上衣服,把钱装在贴心窝的衣兜里,要走。娘说:“吃饭再去吧!”
我说::“年三十只有一头午集,去晚了买不上了!”
推开屋门,我吃一惊,外边静悄悄下雪了,天空雾气蒙蒙,地面积了厚厚一层雪,雪花还纷纷扬扬下。
娘说:“下雪了,集上没人,别去了!”
想想三十再买不上爆仗,没有机会了,我说:“集上有人,有人!”
娘说:“傻孩子,下雪天谁去赶集?”
我执拗的说:“下雪天也有赶集的!”
我出了门,一头扎在纷纷扬扬的雪天里。后边传来娘的喊声——“别去了,集上没人!”
出村,北风裹着雪花,斜刺里打在身上,瞬间感觉尖刀一样刺身上,不禁打个寒颤。漫天漫野白茫茫的,积雪覆盖了田野道路,分不清楚路径,只能凭感觉走。
走到徒骇河,看见雪地上一串刚走过的脚底印,朝着东南方向去了。我想,是赶集人踩的,我就踩着他们的脚印往前走,穿过齐家坟地,走过大畅家,跨过两条河堤,眼前是王庄集街上了。
街上积了半腿弯深的雪,两边的墙上,屋顶上,树上全是积雪。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摸摸我怀里的一角钱,热乎乎的,与街上的寒冷形成鲜明对照。
回头,看见街北大门里走出一位老人。我问:“爷爷,集上咋没人?”
老人看看我苦笑,说:“孩子,这大雪天谁来赶集啊?”
我完全失望了。
老人看我要哭,又说:“孩子,你家哪里的?”
我说:“齐楼村的。”
老人说:“孩子,齐楼村离这儿十六里地,大雪覆盖住路面,小心掉到井里,干脆我送你回去吧!”
我说:“爷爷,不用了,我认路!”
从王庄集回来路上,野地里积雪已经漫过腿弯。我把老人的话记心里,手里拿一条长棍,前面有异常,就用棍子往积雪里戳,看看底下有没有暗井。
去时的脚印都让雪覆盖住了,只能凭感觉走。走着走着,脚下一滑,跌到了沟里,幸亏沟不深。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天渐渐黑了,一抬头,透过蒙蒙雪雾,看见娘正孤单单,站在寒风里朝东南方向遥望呢。
当我走到娘跟前时,娘心痛的说:“看,浑身都冻成冰陀了。
我这才发现,我的后背,帽子上冻了厚厚一层冰,眉毛上挂着冰凌锥。
回到家里,我从怀里掏出来被胸口暖的热乎乎的一角钱,用布包好,又把它放回了锡壶里面。
大年初一,天不亮我起了床,和大人一起将院子里的积雪清扫干净,从羊圈里拿出赶羊鞭,”啪啪啪“甩了起来,清脆的鞭稍声,听起来是那样脆声,悦耳,虽然赶不上爆仗响,但它同样给喧闹的新年,带来了欢乐。
过了正月十五,我用娘给的一角钱,到沙镇“新华书店”,花一角钱分别买了一本「喜鹊登枝」和 「烈火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