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处罚他了?”
“没有。”
“你大会小会表扬他!说他提高了工时夜,年底还评选他为厂级劳动模范。”
“哈!有这事?”他瞪大眼睛,瞅着我问,“我怎么想不起来啦?”
“你怎么会忘记?唉,不说啦,你说他活多大年纪归西去的?”
他挠头皮:“这个吗,我还真说不清楚了。”
“嘿嘿,告诉你吧!王兆明五十一岁死的。”
一说到死,他身子一抖,差点儿从木凳子上歪下来,我一把扶住他,感觉他的双手冰凉。
“真的?”他像听我讲天方夜谭故事,摇了一会儿头,又皱起眉头,似有所悟:“长叹道:可惜,可惜他了。
你再也举不出来例子了吧?”
他有些激动,用沾满泥土的手背揉揉昏花的眼睛,眼神里隐藏着许多担忧。
“还有呢。”
他拍拍脑袋,说:“既然有,说下去!”我突然变得很平静,又开始闭上眼睛笑,丝毫看不出后悔之意。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提第三个问题。
他笑眯眯点点头,我想:他今天如此好的心情,一定是多喝了几杯。但他没喝,两眼直视着我,看得我如沸腾的水,一阵激动,控制欲降到最低点,情面统统不再计较之内。
“还有米杰!”
“米杰?”他瞪大眼睛。
“是呀,顶替进厂的那个米杰,当初你把他安排值班电工的那个,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名字,你却对他很熟悉!”
“我?”
“是你!”
“后来怎么啦?”
“后来你把他提拔成厂里最年轻,最没有专业技术管理技术的干部!”
一只乌鸦站在树枝上低吟,歌声低沉悲哀,他在表述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扭头往西边天上看。
夕阳落山了,白云广场罩一幕纱,幕纱像用水滤过一般。
“你担心他没有专业管理技术,胜任不了,特意为他配备一个机械,一个电器技术员协助他的工作,我说对吗?”
“你这是......?”
"我给你进行论证!”
“论证什么?”
“开篇那个题目!”
猛然间,他似乎想起什么,摊着双手,无可奈何的样子,说:“我不这样做不行啊!”
“为什么?”
“他叔叔是市里的组织部长!”
“组织部长又怎样?”
“他管我的升迁吗!”
“嘿嘿,你欣赏他!”
“不,面子上欣赏。”
“面子上欣赏也是欣赏!”
“是呀,外人看来起码如此!”
他像泄气的皮球,不再言语啦。胸脯一起一伏,大伙都看他。
他拍了拍木凳板,就像拍着鱼刺卡了嗓子的人,然后又轻声细语的说:“话归正题吧,米杰活多大年纪?”
“多大?”
“四十九岁死的。”
“哦,哦——”他闭上了双目。
他没有刚才高兴,而是阴沉着脸,慢慢低下头。他想什么?我无从知晓。但我第一回见他脸色这样难看......
夕阳完全消失了,夜幕更加浓重。
他说:“这些都是秘密,把他带到天堂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