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喃喃重复：“直接化了？是什么意思？”
王兆似乎怕吓到她，轻声细语说道：“从活人化成一滩水，倒掉了。”
亓官初雪闻言愕然了一瞬，心才猛然间被狠狠捏碎，紧跟着，就觉眼前一黑，险些摔倒。
她用剑撑住身体，胸口一阵一阵翻涌，嗓子一股一股发甜，终是忍受不住，一大口粘稠腥滑的鲜血自胸腔喷出。
她闭上眼睛，心中隐隐升起一股恐惧。
她的师父明明是天下第一神人，最终，竟然除了一只眼珠，什么也没留下，被人生生害死，尸首都荡然无存。
可是恐惧很快退去，随之袭来的是无尽的悔意。
阿鬼一餐一饭将她养大，一招一式教她武艺，又带她游历山河，玩耍嬉戏。亲手为她缝制衣衫，打造家具，从没亏待过她一点一滴，反而让她在充满爱意的家庭中无忧无虑的长大。虽然做人的道理教的不多，但是阿鬼以身作则，与他朝夕相伴十五年，作为他的弟子，该成长为什么样的人，该做哪些事，她心中始终明明白白。
可是，她又为师父做过什么？
此刻，这悔意便犹如一条巨龙，腾飞而起，便毁天破地，更是一口将她吞噬，让她沉入了无尽的黑暗死荫中。
哪怕，再给她一次机会。
哪怕，能再看师父一眼。
为他倒上一杯水。
言上一声感恩。
也好啊。
可惜，再无机会。
***
忽的，她想起三年多前，那一日，阿鬼早晨出门前说道：“为师已然没有什么能传授你的，只有一句话赠你，逝者已逝不可归。人死不能复生，要复仇，更要为活着的人着想。”
原来，一切都在阿鬼的计预之中。
谁叫他是先知呢？当世之神人。
可是她不是，她只是一个专会调皮捣蛋，惹师父生气，被师父养大，甚至没有为师父做过一顿像样饭菜的逆徒。
如今仇人就在眼前……
***
“我说拈花落剑，”
王兆的声音划破她的愤怒、恐惧、悔恨、不服……骤然响起：“他的那本日记，真的是让我大开眼界，仿佛打开了认识世界的另一扇门。你既然是他的徒弟，必然有那下半本，半本日记或者死无葬身之地，选好了吗？”
***
亓官初雪猛的睁开双眼，她双目中已然充满血丝，心中却一片空明。
让她选？
“选你娘个鬼！”
她奋起直跃，用尽浑身内力，身体在空中旋转，越转越快，陡然之间，长剑向下，对着王兆使出一招“大道青天”。
王兆听她骂声撕心裂肺，不敢怠慢，将雁翅拐舞动生风，生生接下了她的“大道青天”，但剑气太猛，他也被逼的后退数步，嘴角、耳朵都渗出了血。
亓官初雪此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燃烧着周身的内力，攻击不停，“大道青天”之后，王兆忽然觉一片黑棕之气压顶，原来，她趁“大道青天”青色长剑布满天空之际，提着那又黑又诡异的剑鞘也舞出炫光，用剑鞘打出一道“苍啸万里”，击了过来。
这剑鞘是黑色铁木所致，坚硬无比，用来对抗他雁翅拐再合适不过。
剑鞘和木拐相击的一瞬间，她长剑脱手而出，一鞘一拐交缠相错，越打越快，难舍难分之际，影落剑自空中急转而下，竟然打出了一招“直斩长鲸”，对着二人而来。
王兆心中一惊。
她这是要同归于尽。
***
王兆见她用剑鞘出招极快又狠，夹缠着自己木拐，一时竟然甩将不脱，长剑又来速极快。
他脸上闪过阴狠之色，手中木拐忽的一转，周身瞬间长出铁刺，一勾一划将亓官初雪的剑鞘卡在铁刺之中，右手一带，她剑鞘攥握不住，脱手而飞。
王兆紧跟着一掌打在她前胸，此时影落剑正好飞至她身后，他飘飘然飞身跃起，一脚踢在她小腹，影落剑自她后背一刺而入，穿胸而出。
亓官初雪一人一剑同时跌落在地。
王兆向着王直和宫花护卫招了招手，几人便颔首抬步，朝着亓官初雪走来。
影落剑贯穿在她身体中，亓官初雪仍旧试图站起。
她知自己今日无论如何打不过王兆，也无法轻易逃走，于是才想与之同归于尽，但终是不能……
她伸手握住胸前穿出的长剑，憋住一口气息，咬紧牙关，将长剑自体内推出，拾起。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向着王兆一步一步走近。
王兆点点头，轻轻说了一句：“果然不输男子。”身形一晃，已至亓官初雪面前，举起雁翅拐电闪雷鸣一般朝她头顶袭来。
亓官初雪猛的伸手一抛，一物自她手中飞出，向着王兆的脸飞去。
王兆来不及细看，用雁翅拐一挡，就觉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同时，身上、脸上、四肢都如火烧火燎一般疼痛。
他“啊”一声惨叫出声。伸手摸了摸脸，就觉剧痛难忍，大声喊道：“铜镜，铜镜！”
宫花护卫和王直面面相觑，谁出来抓贼还带着铜镜？
王兆又低头一看，见身上已经多处血肉模糊，竟然是用他制作出来的矾油小皮囊，烧了自己身上一块一块完好的皮肤！
多少年，他颐指气使，仪表堂堂，何时受过这等皮肉之苦？更何况还毁了他的颜，在他心中，比生命还重要的颜！
他忽的转头看向已经被王直一脚踩在地上，血流不止的亓官初雪，眼眸中再也没有平静超脱，那怨恨阴毒的眼神好似要将亓官初雪的肉生吞，血放干。
她见王兆模样，趴在地上咧开嘴，嘿嘿笑着。
幸亏那天从封之信屋中走的时候，封之信将小皮囊扔给她，说道：“你留着，以备万一。”
她就是自己死，也不会让仇人好过。
王兆看了看雁翅拐的铁刺，走到亓官初雪面前，阴森森举起木拐，就欲杀之。
忽听不远处有人文文弱弱问了一声：“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