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下等待的短暂时间里,王欣根本没在心里停下谋划。
地点的选择需要考虑清楚,为达研究目的,应当选定在植物多样性丰富的区域,地貌种类也要尽可能的多,动物多样性可以暂时不纳入考虑范畴。不必考虑动物,一方面是因为本次研究对象主要以植被为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植被丰富的区域其动物种类必定不会过于单一。
气候也应该纳入考虑范围,亚热带季风最好,气候适宜舒适,有利于开展工作;但是热带雨林气候似乎与多样的植被相挂钩,要谨慎做出取舍;最后是地中海气候,似乎可以作为备选。
生活物资和医疗物资是重中之重,务必考虑清楚勘察队应携带多少天的生活物资前往地面,需要为随行的医务人员配备何种医用装备和药品。想清楚一切之后就该考虑最麻烦的事情,或者应当先把最麻烦的解决掉——后续物资投放的问题。后勤保障小组和直升机能完成该项任务,但需要审批,还要动用些关系。
除此以外,投放地点呢?问题又回到勘察区域的选择上——最终选定的那片区域最好有适合作为大本营的地方,最起码能有足够大的空地让直升机降落,最不济也要保障物资可以直接从天空扔到地上,而不会被各种烦人的树杈挡住。那在地点的选择上还需要卫星图片,又要找找熟人,晚上就得打几个电话,能确保如今为数不多的卫星有功夫为总局服务……
无数的想法从王欣的脑子里冒出来,于表面停留一会儿后再渗透回去,要抓住所有问题需要强大的脑容量与意志力,解决掉所有问题更要有强大的意志力作为支撑。至于后续计划的成功与否,除了所有人的意志力,还要看他们的运气加起来够不够包揽往返天空的机票。
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你在做任何事情时都要吊着一口气,不到最后完成的那一刻绝不吐出。”王欣想起父亲的说教,从小到大,从父亲嘴里听到的说教仿佛只有这一句话,父亲从不对他打骂,每当来到教育的时刻,就只有这一句话来回重复。
王欣听的耳朵快要起茧子,如今也算是终于应验,他正无比真切的经历所有。
他闭上眼,试图用描绘父亲的样貌来迫使自己停下对工作的思考。父亲脸上从没有过皱纹,大概是时间刻下的刀痕全都被工作与思维填平,白头发也很少,若是等到退休是否依旧如此,等到不用再思考工作,脸上不再挂着严肃,为了工作含在嘴里的精气神被一口吐出的时候,是否会变得让身边的人感到陌生?
王欣不想让工作再从脑子里跳出来,他继续回忆自己所知道的父亲的经历。父亲从基层干起,一路向上谨小慎微地努力攀爬,对待工作认真苛刻,比对待自己这个儿子还要认真,如果是同等的待遇,怕不是自己的整个人生轨迹都会改变。
但王欣庆幸事实不是如此。
个性不同,他无法卸下伪装真正成为像父亲那样的人,即便他现在的职位应该比父亲还要高,不过他深知这是自己依靠了多少父亲打下的基础才获得的结果。当然,更重要的还有这场灾难,任何一次变故都充满机缘。父亲很有先见之明的看到这点,才会要求他尽全力支持政府每一项决定。
王欣忽然发现父亲在这场生态灾难发生后对自己的要求一下子多了起来,恐怕这是父亲为自己定下的保险。一份父亲离去后才会生效的保险。
“集思广益。当灵感枯竭的时候,一场头脑风暴模式的会议是个很不错的选择。”王欣中断了回忆,他分不清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是不是也来自于父亲的影响。如果是,这属于什么?
已死或濒死者对生者的指引与拯救吗?
王欣厌恶开会,但他确实需要一场会议来拯救自己。
“我看你很痛苦,需要快乐下吗?”一个青年模样的人鬼鬼祟祟地摸到王欣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青年打断了王欣的思考,其不具边界感的打扰行为从某种程度上也算得上帮助。
王欣瞅了眼那个家伙,后者则神秘地拉开自己的风衣,向他展示风衣内衬的样子。只见一个又一个的透明样式的小包装袋挂在风衣里面,袋子里有的装着白色粉末,有的装着七彩斑斓的小药丸。
见王欣不说话,青年继续说道:“我看你表情很痛苦,这些东西能帮助你忘记烦恼。便宜卖你,不过包装袋不能给你,我还要重复利用,在这个世道,包装袋都成了稀罕物件。”
王欣依旧不说话,他也拉开风衣,向青年亮了亮别在腰带上的徽章。地面勘察总局的工作徽章而已,但那又怎么样,那也是徽章。地面勘察总局成立不久,谁知道长什么样子,和那些专门抓人的专案组的徽章有什么不同?只要运用的好,唬住一个半大的孩子轻轻松松。
在王欣亮出徽章后,青年当即不敢说话了,脸上的表情开始风云变幻,至于自己的风衣,合上也不是,继续敞开同样不行。
“干多久了?”王欣故意用沙哑的嗓音问。
“一天。”青年哆哆嗦嗦地回答,鬼才相信他娴熟的样子是干一天就能表现出来的。
陈思源的身影在背景板里越来越浓。
王欣伸手在青年后脑勺上重重拍了一下,呵斥道:“留下风衣赶紧滚,老子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下次再让我碰见你卖这玩意儿,就送你去做基因实验!”
青年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脱下风衣塞到王欣怀里,用劫后余生才有的语气说:“肯定不会,不会!”说完拔腿就跑。王欣也没再看他,陈思源此时也走到了他身边。
“那是谁?”陈思源问。他的眼睛充满疲惫,全是红血丝,眼神浑浊迷糊,脸也皱巴巴的,好像被抽走全部水分,给王欣一种他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的感觉。
“一个卖毒品的混混,都跑到天空来了,还有种毒品的混蛋!”王欣骂道,他打算回去的时候把毒品交给房泽,顺便卖个人情。房泽也侥幸抽到了居住名额,在第一层继续做着老本行。
“去家里说。”陈思源边说边掏钥匙,“可儿在家,你怎么不去家里?”
“哎,等会儿。”王欣拦住陈思源,“我已经去过了,给可儿换了个新滤芯。我有重要的事儿找你,家里说话不方便。”
陈思源看上去在思考,又感觉他的思绪飘在别的地方。他的语气也很呆,告诉王欣:“可我还得给可儿做饭,最近又找了个晚班,吃完饭就得赶过去,要不改天?”
“你和我谈谈,然后直接去工作,我替你去给可儿做饭。”王欣没给陈思源拒绝地机会,直接问,“附近有什么方便说话的地方吗?”
“不知道。”陈思源给人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这儿没咖啡厅了。”
“我以前就喝不了那玩意儿。”王欣说,“我记得你家附近有小吃摊,咱们找个边吃边说。”
两人找了个地方坐好,王欣问老板要了菜单上仅有的两份菜——不新鲜的蔬菜和不新鲜的鸡肉。
“找我什么事?”
王欣答非所问:“你需要休息,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如果你累倒了,要让可儿来照顾你?听我一句劝,至少把晚上睡觉的时间空出来。”
“我会考虑。”陈思源低头回道。
王欣才步入正题:“我们最近有个计划,要派遣第一支勘察队对地面进行探索。”
“听说了。”陈思源回答,“你要我加入?”
“怎么会,你能去地面做什么?”王欣说,“我是想让你来总局帮我,目前真正在处理总局事务的人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