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清晨,巫清华再次回到王欣面前。王欣看着巫清华,觉得那张苍老的脸和前几天相比肯定又发生了些变化,但是这种变化十分细小,不易察觉。是更加干瘪了吗,就像干涸开裂的土地表面?王欣一边在回忆里寻找不同,一边等待珍妮丝把测谎设备为巫清华连上。
为得到最真实的答案,王欣还是去要了两台测谎仪,一台被拿出来使用,另一台放在装备库里小心保管。
“这种设备不需要更专业的人士操作吗?”巫清华平静地说,“我曾经也被使用过这种设备,那阵子我几乎天天都被许多心理学家包围,他们都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
珍妮丝用抱歉地语气回道:“我们部门还没有心理学家,我想以后肯定会有,这类人对我们这个地方很重要。还有这个设备马上就好,再给我两分钟就行。”
巫清华回以微笑,笑容像是两根缺水的树枝向上扬起:“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起了以前的日子。设备应该不难,你第二次使用的时候应该就能做到轻车熟路,那些专业人士第一次用这东西的时候肯定和你大差不差。”
王欣一直注视着巫清华,他想要记住巫清华全部状态下的所有样子,以及过去和现在,甚至是未来可能变成的样子。只有这样,他才能获得最贴切的答案。这关乎一切,以及任务的成功与否。
“你的助手都已经弄好了,你还要盯着我看到什么时候?”巫清华朝王欣挥挥手,“可以开始询问了吗?我还有工作,不能出来太长时间。”
“你现在在做什么?”
“老师,教初中。高中事情太多,小学生也听不懂,初中勉勉强强合适。”
“为什么不考虑大学?”
“第一层没大学。”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巫清华回了一个“没关系”的表情。
珍妮丝警惕地盯着测谎仪的成像,目前成像平稳,无意外发生。
“谈话正式开始,这次叫您来是我们得知了一些关于您的新消息,需要和你核实。”
“请讲。对于我这种经历过异常事件的人,多几次谈话是正常的。”
“您说您当时和队伍在一间公寓的房间里躲避风雪,等待救援,对吗?”
“是的。”
“屋子你们都检查过了吗?”
“他们检查的,我当时一直在思考关于灾难成因的事情,对于现实世界的大部分事情都不感兴趣。状态就和……就和封闭了五感一样。”
“过度的沉浸?”
“应该就是那种状态,我的好友道格很担心我。测谎仪成像依然照旧。”
“房子里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我想没有——我记不清了,有什么提示吗?”
王欣沉思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决定尝试问出当初所有调查员都没问过的问题,无论这个词会对巫清华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水仙花。”
“水仙花?”巫清华眉头微蹙,看上去正在努力回忆。
在此之前,王欣设想过巫清华可能会表现出的多种举动——调查员认为怪异的水仙花可能会是个开关,只要按下,巫清华就会重回幻觉世界,或者暴跳如雷,或者大吼大叫,甚至做出自残杀戮等可怕行为。为确保安全,当初没有人愿意在巫清华面前提起这个词。
然而几年后王欣说了,但巫清华表情平静,除了露出回忆的神情以外,再也看不出其他。测谎仪毫无反应,心电图成像平稳。
“蓝色的吗?”巫清华试探问道。
“对,蓝色的!”王欣后知后觉自己过于激动。
“我有印象,我貌似并不喜欢那珠花,我觉得很——怪异。”
王欣看向心电图和测谎仪,依旧没有变化。
“怎么怪异?”
“我也不知道。”但巫清华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喜欢那盆水仙花,所以测谎仪响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
“好吧,那盆花是平平在卧室发现的,但我刚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就让我觉得很奇怪。但最奇怪的是——”巫清华顿住了。此时测谎仪再次归于平静。
“最奇怪的是什么?”只要测谎仪不响,王欣就会一直追问。
巫清华犹豫再三,最终妥协道:“所有人看到的都是一盆鲜活的、蓝色的水仙花,但在我眼里那东西是死的,褐色枝干的最上方只挂着几瓣枯死的花朵。”
测谎仪安安静静。
“那株水仙花如今就被保管在这栋建筑里,我看到过,也是鲜活的。”
“这不可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即便当初确实是鲜活的,也绝不可能活到现在!它不过是一株花而已。”
测谎仪没响,这也确实代表了普遍认知。
“许多被移动到这里的地面植被样本都不会死,它们被保存在真空玻璃罩内,可体内的细胞却依旧进行着某种不会间断的自我更新。新细胞生出替换掉老细胞,细胞总量又不变。关于这点研究我日后也会跟我的队员说清。”
“为什么,有结果吗?”
王欣摇头回道:“它们进化出了某种无法被我们认知的自我更新机制吧,谁知道呢?”
随着巫清华将头低下,审讯室迎来一阵沉默。
半晌后,巫清华将头抬起,看着王欣倔强道:“我确实看到那株水仙花死了。”
巫清华说的是实话,这里的意思是他认知里的实话。
“不必纠结这个,我下面的问题才重要。”王欣继续问,“还记得他们找到水仙花后都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巫清华重复了一遍问题,简单思考后不解地问道,“我不明白。”
“水仙花放在哪里,他们动它的时候戴口罩了吗,有人有故意去闻他吗?”
“茶几上,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没人戴口罩或者是其他东西,进来后所有人都摘了,为了透口气。平平和那个年轻一点的同志应该是闻了,我很肯定。道格和程组长我不确定,没看到过。”
“你当时在哪,离水仙花近吗?”
“窗边。不算近,因为我觉得很诡异。”
“你有和其他人说过花枯萎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