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挑选了一条熟悉的路,我们约定好只勘察到市中心,期间如果遇到任何一点危险的讯号,所有人都要无条件地立即结束任务。
原先的混凝土建筑大多沦为废墟,滚落的石块不讲道理地占据原属于道路的空间,导致许多本应该宽阔的路面却成了小径。地衣和苔藓在杂草的带领下攀上废石堆,越往深处,这种组合也就越少,逐渐过渡为属于当地特色的棕榈树林。树干不高,顶部的叶片多繁茂巨大,挂满绿叶的叶柄向天空伸展,阳光被树叶下了逐客令,小径变得晦暗幽深。向两侧看去,顺着树干之间的缝隙,还能看到曾经开在街道两边的精品商店,雍柔华贵的门面早已面目全非,五颜六色的鲜花开在柜台上,把玻璃当做肥料。
这是现代向原始的过渡,方向是从外向内的,与诺干年前刚好反了过来。
面对这种充满惊觉与错愕的过渡,我越来越想逃离这里,哪怕是到真正的森林里去,沦为野兽饱腹的食物,也总比陷在这种原始与现代的混乱中,逐渐被分割成无数块碎片要来得痛快。
小径有意无意地把我们带到一片空地,一座用白玉雕成的圆形喷泉出现在视野里,站在它的中央的是某个伟人的雕塑,如今断成两截,上半截掉在黑色的池水里,下半截仍旧坚守岗位。
以喷泉为圆心,其周边的土地呈现出烧焦的状态,灰黑色的灰烬随处可见,最厚的地方能没过人的脚踝,最薄的地方也和鞋跟的厚度大致相当。
我蹲下身,用冲锋枪的枪口扒拉着地上的灰烬。
“有些很新,像是昨晚刚形成的。”关涛说。
“昨晚,是人做的吗?某些幸存者,难民。”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
说实话,在夜晚穿过条寂静到死寂的晦暗小径,我不太相信有人会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这是老鼠。”黛西戴着手套,又不知道从哪撕扯下一块布料垫在手里,从地上的灰烬里拣出一个被烧焦的东西。那东西像干枯的小树枝,一端还向上翘着,表达对世界的鄙夷。
“这好像是老鼠尾巴。”黛西说。
巫清华凑了过去,仔细看过后附和道:“确实是老鼠尾巴。”随后,他俩又在灰烬里找到了更多属于老鼠的残骸,各个部位都有,甚至有它们的半张脸和两段牙齿。
若这是焚烧老鼠才能获得的灰烬,那葬身此处火海的应该有成千上万只。
好了,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即便现在是陈述时间,但一回忆起那堆灰烬生前属于成千上万只老鼠,我仍然忍不住头皮发麻。更别提脑补出它们临死前的模样——它们被某种东西吸引聚集在喷泉周边,或许连喷泉里面都是,我有理由怀疑黑色的水同样来自于老鼠。它们在这片土地上拥挤踩踏,蜷缩成一团又一团,形成无数道黑色的旋风,每只嘴里都在发出吱吱得细碎声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曲毛骨悚然的交响乐。然后有东西在它们身上点了一把火,火焰将它们全部吞没,但老鼠非但没有向四周逃窜,反而更加兴奋,兴奋到要去啃断雕塑的身躯,以此彰显烈焰带给族群的欢乐。
想到此刻,身后的叶柄无风自动,发出莎莎、莎莎的声音,我回过头,看到枝条缓缓摇曳,若将它们强行比作手臂,那我的面前肯定伫立着许多人,一排接着一排,疯狂地挥舞双臂,用尽全部的热切来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