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关闭的声音传进餐厅。我站起来离开座位,在角落里随便找了个没人用的塑料桶,然后蹲下身,当着约翰和麦伯森的面开始呕吐。
我大概把一天的食物都吐了出来,吐完后稍稍缓了一会儿,此时桶里的一滩黄色令我头晕目眩——它们能令我想起体内细胞的变化。起身离开塑料桶是五分钟后的事情,我还不忘用袖口擦干嘴角,想漱漱口,但桌上现在只有干菜汤。
“你还好吗?”麦伯森问。
我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只是在消化突如其来的噩耗。”
他们跟着轻轻笑了两声,但没说话。为了打破沉默的局面只能由我继续说。
“让他先冷静一个晚上,真不知道他是见了什么鬼!我们得继续商讨,如果明天关涛还是这副鬼样子,我们恐怕要决定到底放不放他走。”
“我和总局联系下?”
“不。”我一口回绝,但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我觉得耳边有点儿凉凉的,偏头看了一眼,旁边什么都没有,“他们不清楚实际状况,胡乱指挥可能会干扰我们的判断。”
会在夜晚发光的植物。与陌生人互动的猕猴。几只绵羊挡住去路,奉献一场机械般的诡异演出。夜晚里响起的哀鸣,发声者却是一只拇指大小的哀鸣。袭击直升机的鸟群。用脚趾和鳄鱼交易的黑猩猩。因疯狂而死的黛西。幻视家人鬼魂又异想天开而打算放弃人物的领队。
我们真的了解情况吗?
前任队员的鬼魂。死去妹妹的低语,因此编织的谎言与画面已刻入脑海。黛西嘴里的神秘力量,和存在于森林的化身。无端出现的钥匙线索。录像带黑白交替的画面。
我了解情况吗?
“向总局隐瞒真的好吗?”麦伯森问。我觉得他的问题是在火上浇油。
“你觉得他们能为我们提供什么帮助?”约翰斜靠着椅背,一只手向下耷拉,一只手摆放在餐桌上,“如果他们能让物资明天就到,我就收回刚才的话,并冲着森林大喊我是混蛋。”
“如果向总局汇报,那该从何说起?谁知道一切的前因后果?如果不说清楚,直接说领队疯了,想离队从北美游到亚洲。恐怕总局会认为发疯的是你!”
“不知道从何说起那就从头说,从今天早上,或者是从昨天开始。我们有义务向总局说明情况。领队出现放弃任务的想法可不是件小事!”麦伯森坚持道。
“得了,老兄!所以你为总局工作,局长的私人秘书?”约翰表现出满脸的不耐烦。
“那又怎样?你呢,还有你——珍妮丝,你们两个又为谁工作?”麦伯森针锋相对。
“我们都为总局工作。”我立马插话打断,迫使约翰欲言又止,“我叫你们两个留下是来进行讨论的,而不是争吵。”
“所以珍妮丝,我的任务就是向总局汇报情况。出现这么严重的情况,甚至可能比黛西的死还要严重。你要我怎么汇报?”
我稍作停顿,然后说:“各退一步。明早看看关涛的情况,如果他还这么胡言乱语,我就不拦着你汇报。但如果他恢复正常,那我希望你能将今晚的对话隐瞒下来。”
麦伯森停顿的时间比我的更久,约翰用手指敲击桌面,做着很烦人的催促。
“好吧,我同意。”
“皆大欢喜。”约翰立马跟了一句,“你应该知道自己占了便宜,毕竟正常人都不会相信我们的领队睡一觉就能恢复正常。如果睡觉有用,这个世界的精神病就没那么多了。”
“约翰,拜托你说点儿有用的。”我瞪了他一眼。
约翰把嘴角一撇,说:“我太困了,每晚都这个样子。但我保证酒精能让我清醒。”
“现在是会议讨论,不是派对!”
“如果现在不喝,那恐怕再也没机会了。既然不喝它,你拿着它干什么?诱惑我?”
“如果等回到方舟后那几瓶酒还在,我就给你。你拿着它们能换个好价钱。”
“成交。”
“但你现在得给我打起精神。”
“遵命长官。”约翰调整坐姿,同时朝我笑道,“说实话,你不是挺有领队的样子的嘛!要我说,如果关涛好不了,那就由他去吧,你来当领队!或许我们早该换人了,这没什么不好的,换成你可能效率更高。”
“换领队我没意见,能带队伍回到沙滩就可以。但我不认为应该把关涛留在这里,他疯了,留在这里他活不成。”
约翰问:“那怎么办?”
“带他回去。用镇静剂。”
我问:“维斯特现在的状态恐怕为关涛注射不了镇静剂。”
“没关系,我会。”
“忘了还有个维斯特了,这么说我们可能要拖着两个累赘返回?”约翰说话时将手举起,又不满地放下,“这可能吗?他们都是身体健壮的大活人,要怎么拖着他们走那么远的路?”
“如果有止疼药的话,维斯特可能会没事。”我说。
“我才不信会有这么简单,从黛西死后开始,就没有简单的事情。”约翰说,“万一我没听错,那维斯特就不是没药吃。而是压根儿没有吃药!他疯了,他在幻想有东西阻止他吃药。”说完,他把脸紧紧凑了过来,低声问,“而且你们真觉得他那样子是偏头痛造成的?什么样的偏头痛能把人折磨的不像人?”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把同伴就这么丢在这里。”麦伯森说。
“说的轻巧。”约翰咕哝一声。
窗户玻璃又传来一声碰撞声,又有一只鸟不长眼地撞在了玻璃上,也许是同一只,就像那只搁浅在沙滩上的海豚,会持续不断地重复同一动作,走上相同路线。
蒙娜从窗户那边走到我旁边,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含笑看着其他两人。约翰和麦伯森无疑是看不见蒙娜的,但两人甚至其他人曾经都和蒙娜有过对话。那段画面在我脑海里无比的真实,然而事实似乎是我将自己幻想成蒙娜,再增加些想象力,把从未有过的对话安插进那段记忆里。
格蕾丝·蒙娜·康纳利。
我花了无数个夜晚回忆妹妹的全名。
蒙娜俯下身,趴在我耳旁说道:“你们可以往东走,顺着河道乘船向北。”
“乘船怎么样?”我问。
“乘船当然是个不错的选择,东边有河道,可顺河道往南走出公园,再沿海岸线前行,速度肯定会比走路快。如果必须带着两个累赘的话,当然要比走路快上许多。”约翰仰起头,估计正在脑子里回忆路线图,“不过有个关键的问题,上哪去搞到一艘船?”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别告诉我你想的是那艘沼泽边上的皮划艇,那玩意儿可乘不了我们这么多人。”
约翰在等我的回答,而我在等蒙娜的回复。
“地形在变化,曾经属于大地的东西都会随之变化。东面河道边的淤泥里有两艘曾属于游客游乐区的观光船,不过使用之前需要把漏洞补上,这对你们而言应该不难。”
我把蒙娜对我说的话说给其他两人听,毫无疑问,他们会提出问题。
“你怎么知道?”
“我去过那里。”我装作平静地解释道,“刚到这里的那两天我四处走了走,刚好看到过有两艘船搁浅在淤泥里,但我估计没法直接使用,需要对它们进行修复。”
“你四处走过?我怎么没发现?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约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