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贵妃入宫已十来年了。
“到底是没能得贵妃姐姐一个月的茶,”陈才人身上那种原本毛茸茸可爱的少女气息似乎是在深宫内苑里磨干净了,好似一只黄澄澄的雏鸭,就那么在手里盘呀盘,最后只剩一只油光水滑的雪白大鸭子,再也不会小鸭子那一摇一晃走路。
她褪去稚气的眉眼却直直看着谢灏,疯女案讲到尾声,当年故事画上一个句号封存架上,只剩下局外人,辨出三份苦楚咽下,却知不能说也不敢说,最后只道一声,“妹妹多谢姐姐了”。
这宫里繁华,天下供养多少人向往,人人争着往帝王榻上送。
可是那眼明心亮的人却说,宁嫁高门做宗妇,不做皇宫神妃仙子。
这一遭说完,陈才人又从之前的亲近,到了最开始的疏离,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
贵妃的仪态最端庄,可她偏偏对着谁也不爱做,好似一缕困在人间的幽魂,每日思睡昏昏。
这番情态,到最后也只有几句撑面子的道别,到最后来来往往的宫女中,就见陈才人带着一个似是新换了的宫女离去了。
可是谢灏却隐约听到一句“谢表哥”。
[她应当是比谢汶还小一岁吧,日后宫中漫漫长夜,就要靠她自己过了。]谢灏其实知道,陈才人只是在帝王榻上,未曾真切有过。
而这宫里不知多少宫妃,过的都是这样守活寡的日子,是活生生的宫怨,把鲜妍的少女都熬干了。
“最厌日绕龙鳞语,还梦青琐点朝班。①”他走到窗口处,仰头望天,高高的宫墙圈起四方天地,院中人,是为“囚”。
不多时,果然宫人报上去之后帝王便很快赶来,瞧着便知恼怒。
“我又说了什么呢?陛下时常震怒,只冲着我发脾气罢了。”他也不想理他,一甩袖子就回了里屋。
一直到屋里他才觉得烦躁,女装固然美丽,也得看他愿意穿还是被逼着穿,这样下来十余年,[好没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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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谢灏并非没有挣扎过,他全当自己信错了人,他从来都不是需要拯救的公主,也不是沉溺于幻梦的反派女配,他是清醒过的人,如今也依旧清醒着。
但是封/建/王/朝,帝王一词就可以把人压得直/不/起/身,所谓“天/地/君/亲/师”,就仿佛一座牢牢的大山,从思想上,从实际生活中,把人牢牢圈在礼教里。
但是怎么能就如此叫人屈服?
奔赴死亡的阿成、生来就没落魄过的薛屏岫、在科研上鞠躬尽瘁一辈子的赵温舒乃至自幼君子温润、从未逾矩的谢灏,哪个会就此认输?
【宿……宿主,他好像是隐藏boss啊?】0231的声音发着颤,时光仿佛倒流回那个在梁国皇宫醒来的早上,一切却不一样了。
[可是我不怕,0231,你怕吗?]谢灏阖着眼靠在床头,发丝凌乱,浓云铺了一锦被,面上温柔,心里却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