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家族里的人也担忧斯凯拉,但是斯凯拉刻意做了等死的假象,加之又有了继承人,虽然难过,有些人学着斯凯拉这些年的举止向神像祈祷,却不知就算是神离了这个世界后也只能依靠神像来动作,斯凯拉哀怨说了几句不想让他见到病容,就没有搬走神像。
过了一个春天一个夏天,女仆轮换了六七回,每回都还是见斯凯拉虽然病弱,却在隐居处养得好好的,丝毫没有要病逝的样子。
夏天里继承人终于确定,斯凯拉也只是递了话出来,说这就是下一任公爵了,却没说他到底如何。
一直到丰收节前,天地变色,星河倒悬,就连海水河水那一日的流向都朝着隐居地,却又不堆积在河道中只是尽数往那里流动,满天星斗一齐来贺,异象惊天动地,好叫世人都知道:法圣,已成!
同样出色的天分,加拉德瑞尔与霍提里克也受世人称赞,年纪轻轻已是大魔导师,都是各国最出色的年轻人,许多年前猎巫成为历史的尘埃被扫去,就有人赌他们中谁能够先成为法圣?
法圣是实打实的半神,寿命几千年,且成就法圣时能够重塑身躯。
晚学魔法的两位帝王、自幼体弱的斯凯拉,他们的机会多年前看起来就是差不多的。
但是一年又一年,人们都忘了,只记得伦索科和纽弗尔的帝王积威日重,只记得也才二十多的公爵日复一日病弱,最后一位法圣陨落于猎巫运动开始前,已经有许多人忘记了,魔法修炼到极致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而斯凯拉此次成事,从隐居地安然走出,已成法圣,从此百病皆消,高枕无忧。
这之后海德薇莉女士又活了好几年,才在小徒弟和许多魔法学院里学过占卜课的小法师围绕下安然离世。
斯凯拉等继承人一满三十岁,眼看着在兰卡姆那边和封地这边都应付得来,这才上报到皇室,就将公爵爵位给了这个小孩,除却许多家族传承的东西,包括萨林斯堡、土地所有权等等必须留下,斯凯拉自己也把城堡里他自己的魔法典籍、珍藏,乃至一些并非家族传承的珠宝、古董等一并带走了,还有他在曼迪拉克的私宅、成为法圣后建造的法师塔……
斯凯拉自己也看得出来,虽说法圣的名头大,继承人的妻子亲亲热热喊着叔叔也没什么不满,终究还是觉得他不让位碍眼了,哪怕就这么几年也不高兴,离去前他意有所指,只笑说管着家里许多年再好的人也要被嫌弃,如今可算是轻松了。
他做事清楚,没把许多旁支不清楚的珠宝留下,毕竟嘴上说是继承人,他自己可还活得好好呢!除了一些账上有迹可循的,许多父母留下的东西他都给带走了,古尔德这么大,只要会经营,几代下来什么没有呢?
预防后代子孙不肖,他离开前还额外把曼迪拉克那边的事务都订好了规矩,也不是没有嫁进来的人多嘴想在他手里吃挂落,三四十年前的账本他都留着,曼迪拉克是他亲手经营起来的,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都交出去了,他才把族长之位交给了小孩,他自己地位超然手里又不缺东西,往后自然活得舒服。
几年后老管家也去世了,再也没有人管得到斯凯拉,除却男人还陪在他身边,倒是没有什么旧人了。
他统共收了三四个弟子,好几个都放在魔法学院那里养,只有伊丽莎白的女儿才带在身边,比那亲生的还体贴了,也是知冷知热的好孩子。
而加拉德瑞尔到了六十岁才成为法圣,霍提里克八十岁的时候想要成为法圣,却意外死了,身为帝皇他们都很有些恨不得永远统治下去的派头,斯凯拉也劝过他们,说如今都不是他们的时代啦,做个老祖宗看儿孙折腾也好,没一个愿意听的。
加拉德瑞尔还是被霍提里克的事吓了一跳,才悟过来法圣也不是永生不死,这才开始放权,偏偏又不长记性,放了权又想沾,倒是活得很累。
至于帕伊帝国这边,圣骑士不仅不比普通人寿命长,常年征战还易早逝;普通人也就那样过一辈子,雷尼顿甚至三十来岁就死了,那时候伊丽莎白想让伊莎贝拉殉葬,斯凯拉亲自去的,连他都惊了一跳,伊莎贝拉的心肝肺等等……竟有大半都是金属的!
往日倒是看不出来,这样一个心脏不会跳动的女人,为什么偏偏要为爱情折进去一辈子呢?
斯凯拉回来就跟男人说了:“喜欢也要看个靠谱的,伊莎贝拉这姑娘自己立不起来,雷尼顿又靠不住。还是我眼光好呀,你给我兜底,是不是?”斯凯拉跟他笑闹,实则斯凯拉自己本就周全又是法圣,从没到需要神王插手人间的地步,有时候他自己都不需动作就已经解决了。
伊丽莎白比她父亲长寿,一直活到了九十多岁才选了个孙儿继位,她的女儿实则天分不算很高,好在有法圣当老师也成了魔导师,有望成为大魔导师,在母亲去世前就被叫回去坐镇皇室了,一有空就往斯凯拉的法师塔里跑,是个小黏人精。
斯凯拉成了萨尔森家族的老祖宗,这辈子也算松快,光明神陪着他一直走到了寿命尽头,他也看过了盖亚大陆上几度世事变迁、工业发展,许是成了法圣前吃过的苦头比旁人多许多,成为法圣之后他少操心隐有出世之意,又看着有些法圣成了法圣也早早故去没活到寿数,有些人对子孙后代多有掺和导致自己也不安生,也有人锐意进取一辈子都活得耀眼……
他这一辈子都没有从金字塔顶端上跌下去过,尽管时代的浪潮拍碎了不知多少庞然大物,也有些自恃冷静自持的人在世界的变化里破了功、摔了跟头,他却从成为法圣起就没站错过队伍,不理世事可是该做的事一样没少过,该支持的平权问题细看才知从未抽手,到了寿数将尽时,还有共和国的魔法部官员上门慰问他。
他躺在病床上,美貌随着将死而生出皱纹、金发褪色,即使美貌流逝,他脸上没有那些斑点,骨相美便是满脸皱纹也是个好看的老人,优雅美丽了一辈子,到最后连逝去也安静。
想到同时代的友人都没有活到这个时代的,他轻轻叹了一声,眼前仿佛又看到十八岁那一年,那时候萨林斯堡还不是古迹,那时君王未发迹,“那时一切的一切刚开始……”
回马灯在他眼前转啊转,他清澈如山泉的蓝眼睛也浑浊了,就像他雪白连银色都称不上的头发已经不再夺目,叹出来的一口气也渐渐散了,这时候,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一样,突然伸直了手臂,用那纤长但略微发皱的手,紧紧攥住了陪伴他一辈子、母亲留下来的魔法纳戒。
下葬前,便有人发现他手心里已经空无一物,有传言说,这枚戒指已经回到了公爵夫人的来处,回到滔滔江水里去了。
另一边,旧神庙里与斯凯拉收藏的那一尊,所有光明神神像齐齐开裂,那天恰巧是个多云的天气,之后又忽然转阴,竟显得日月无光,事后有人细细寻摸,才发现竟跟那位最后的法圣断气在同一时间。
世事变迁,几千年来一年不如一年,到如今就连魔导师都难以出现,法圣他老人家又鲜少出手,这死前风云变色的异象,倒让一些不信法圣移山填海之力的年轻人真相信了久远的传闻。
一个时代也就这样彻底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