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洗尘凡而疏清浊,汇纳百川而默须芥,此为水也。”
小梦君心中兴起,言辞轻快,却让东方青龙听得愈发认真,从最初从容的静听,到不时投来几分赞赏的目光,再到如今郑重其事,再不敢对她有丝毫的轻视。
“道友悟性不凡。”他谓然一叹,笑道:“我原本自以为痴长你几岁,多少能够指点一二,结个善缘,如今看来倒是失算了。”
“不敢不敢。”梦君莞尔道:“师兄所悟,旨在水道之变化不定,刚柔并济,乃是借水悟剑,与我侧重不同罢了,岂敢妄称不凡?”
她一番交流甚是畅快,只因平日里唯有尉迟凌能够与她交流水道,尉迟景等人修为高深,说是交流不如说是教授;而夜君邪则不究五行,一心锤炼魂火道源和紫薇龙气,醉心剑、枪武道。
“也罢。我灵思枯竭,无法再出妙语,便借往日所悟与道友做个结尾。”东方青龙气势一变,温润之意逐渐散去,突然变得傲然清冷,连笑意也散个干净,轻声道:
“敢问师妹,冰雪之道脱胎于水,则寒从何来?”
“寒从何来?”梦君闻言,微微一怔,旋即面露疑惑,显然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看来师妹尚未探明,不妨听听我的见解。”
“有贤曰:高处不胜寒。天生我傲然于世,十分非凡,卓越于众生之上,因而高居九霄之际,风雪栖身、云雷伴随,乃见我如风、见我如雪、见我如云、见我如雷!”
他气息昂扬,说到兴起之处,不自禁拔剑而出,剑光如雪,一身风骨凛然:
“世人畏我且我可畏,世人敬我且我可敬,世人惧我且我可惧,世人尊我且我可尊,是为孤寒!”
“师兄所言,有些道理。”梦君认认真真的听着,两度眉头蹙起,最终还是安静的听完,思忖道:“只是如此一来,盛势凌人,一意刚强,便彻底决断了冰与水。此后冰雪相伴,再没有温润如雨的机会。”
“决断冰水?”东方青龙闻言一滞,心中大为警醒,突然感到有灵思衍生,因此一言竟别出许多感悟的苗头。
“不错。”梦君微微一笑,探手托出玉如意,灵光一闪,有水流头尾相衔,化作环形围绕在梦君身边,随后水边坤气浮动,尘土凝聚,结成一小片平地。水流荡起而穿石化云,云雾朦胧,降下甘霖,土地上顿时有春笋崛起,嫩苗横生。
她挥舞玉如意,使春夏相接,夏秋衍变,最后抵达冬日。已然挺拔的树木植被被厚雪覆盖,生机寂然,却有春光暗藏,虽寒冷如旧,却无凄厉之意。
“冰雪之道,不应一味重于摧残。生机往赴,当须刚柔并济...”梦君念头横生,心中也渐有迷茫之意,只说到这些,便无法再开口。
“师妹通悟五行,以此窥探自然之理,果真目光独到。”东方青龙陷入思索,一边呢喃道:“此次论道,青龙所得良多,过满则溢,不如就此结束。”
不由得他不心思迷蒙,孤寒之意,乃是东方宿雪亲自教授,是足以凭此一跃通天的见解,不可谓不正确。
然而如今听了尉迟梦君的说法,他却第一次感到这种论调有失偏驳,顿时心头骇然。
“不行,我见识不足,唯有问过父亲——”他眼神空洞,陷入苦苦思索之中,面容呆滞的说道,说罢就要冲出酒楼,直朝东方道宫。
“哎!”梦君被他这突然的动作惊动,顿时从悟道的余韵中清醒过来,连忙娇声道:“你不也是来参加宴席的么,这是着急去哪里?”
“宴席,对了,岳明!”东方青龙这才被唤醒过来,目光果然变得灵动,连忙朝着梦君抬手告辞,惭愧道:“一时迷惘,险些误了要事。师妹请便,青龙告辞了!”
说罢,他似有所羞赧,逃也似的躲进勾陈轩去了。
“果然跟姐姐说的一样,是个容易害羞的人。”梦君撇了撇嘴,也便朝着螣蛇斋的方向走去,一边嘟囔着:“世人畏我且我可畏...世人尊我且我可尊,这话明显有统御之意,以他的身份尚且不足以有此领悟,想必是宿雪天君的见解。这话我听着只觉得刺耳,若让君邪来听,想必能体悟出许多意味来...”
“小姐,可是螣蛇斋中的贵客?”
就在她走到雅间门前不远处时,一位瘦弱的男丁正端着几个锦盒站在门口,看那衣装样式,像是酒店的工仆,只是脸上挂着一张黑巾,只有一双凹陷的眼睛露在外面。
“不错。”小梦君见他这副打扮,面露异色,一双青瞳亮起,仔细打量着这人,诧异道:“如今夏秋之际,闷热尚余,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戴着黑纱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