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豆子在家里住了三天,心中知道哥哥小天瞧不上自己,便不往哥哥身边凑。
除去与聂大娘日常闲话,便是一个人待在屋里,翻翻爹留下的物品,想着爹爹亡故,总多少与自己相关,便止不住地心中愧疚。
聂大贵留下的物品并不多,一身过冬的皮袄最是珍贵,被聂大娘压在箱底儿,想着到了冬天给进山的小天穿。
余下的衣服大多已经破烂不堪,聂大娘却依旧舍不得扔掉,想着拆剪了,给两个儿子打补丁用。只那件受伤时穿的衣服,已经被血水浸透,聂大娘没有清洗,心中念着不吉利,在聂大贵入土后,便在那坟前焚化了。
余下的便是几件日常之物:一根旱烟袋杆、一个酒葫芦,还有一本书。
那根旱烟袋杆是以前在山下时,聂大贵日常抽旱烟用的。
几年前,为躲避朝廷重税及拖欠的地主地租,聂大贵与几户山下的农户逃到山上,隐匿了一段时间。
便在那段时日里,竟戒掉了多年抽的旱烟,自那时起,再没有复吸过。这根旱烟袋杆却一直留在身边,并没有扔掉。
那个酒葫芦已经被手掌摩擦的光亮如同擦了油脂一般,是平素聂大贵进山时,带在身边装酒,暖身子用的。
那本书却是奇怪。
小豆子知道爹虽是庄户出身,却于多年前跟镇上的算命先生攀上些交情,学过一些常用字,也能读读告示,写写家信。自小,便教给小豆子兄弟两个识字。哥俩便与其它山里孩子不同,是能简单读书,看告示的。
小豆子此前就知道爹爹有这么一本书,但聂大贵平素里总是将书压在炕席下,旁人便也没有真正翻阅过。
而今,聂大贵已亡,这本书便被聂大娘从炕席下翻出来,与聂大贵的烟杆、酒葫芦一起收在里屋的柜子中。
小豆子看着那本书的封皮,封皮上写着“周公解梦”四个字。翻开看里面内容,密密麻麻写满了大小字迹,却是并无一字与“周公解梦”有关。仿佛是写了一些朝廷中的行军作战,治国理政等大事。
小豆子看不明白,便将书合上,仍与那烟杆、酒葫芦放在一起,仍放回柜子里。
离家当日,小豆子去不远处的山坳里,在父亲的坟前跪拜了,说了三个月在许瞎子家里学艺的大概。
当天过午,聂大娘给小豆子又做了一大碗面片汤。
小豆子知道家里的实情,便推说在山上吃了野果子,肚子不饿。说这话时,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起来。
聂大娘便强按着,让小豆子将那碗面片汤吃了。
小豆子流着泪吃了半碗,聂大娘流着泪陪在一旁。聂小天当天上山,与李老大去检视山上的陷阱,并未在家。
小豆子剩了大半碗面片汤,推说实在吃不下了,便提上聂大娘给他浆洗晾干的衣服,告别娘亲,出了家门,仍奔许瞎子的住处去了。
聂大娘站在院门外,直看着小豆子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擦抹着眼泪回去院中。
小豆子走了大半个时辰,回到许瞎子的住处。见那正面院门仍旧上着门栓,只道许瞎子仍未回来,便转到院子后面,从那道篱笆缝隙里钻入。
刚进入院中,耳中便听到那两间茅草屋内,传出一阵奇怪的声响。小豆子心中一惊,站住脚步,竖起耳朵细听。
那声音不大,却仍可听得分明,只是却一时不能断定那究竟是何声响。便仿佛是一个人被堵住嘴,却极力求饶而发出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