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面对何大辅的审问,许瞎子有问必答,全然成了一只乖顺的猫咪。
当何大辅问到那魏忠贤派来的接洽之人时,小豆子明显看到许瞎子的身子抖动了一下。可见这个问题对许瞎子来说颇有冲击。
许瞎子心思转变甚快,一惊之后,立时极力表明“忠心”。
何大辅轻声问出:“那人是谁?”
“老骆,锦衣卫里的老人了,你识得。”许瞎子痛快说道。
“骆世杰?”何大辅反问道。
“正是,还能有谁,就是他。”许瞎子脱口道。
两人之间的交谈,仿佛渐渐成了市井偶遇的随口寒暄。
“嘿嘿,没想到连他也投靠了魏忠贤,你若不说,我还真是想不到。他... ...”何大辅话说了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哎呦,何大人,你快给我这两根断指上些伤药,打上两块夹板。今后我一个人飘零江湖,总要靠这两只手吃饭呢。还有,我身上的绳索总可以松开了吧。”许瞎子仿佛才想起了自己那两根断指,出声哀求。
何大辅转身对小豆子道:“小子,给你‘师傅’手上包扎一下。”
口中说着,转身从里屋走出,口中念念道:“绳子过会儿给你解开,不差这一会儿。”伸手推开柴门,室内忽地一亮。
被那突然射入的阳光刺中,小豆子身子抖了一下,仿佛有些不能适应。
何大辅见小豆子坐着不动,便又出声道:“小子,寻两根木条,给你‘师傅’的断指固定一下。这不用我教你吧?”
小豆子侧头看着屋外,看着那高大的身子走出去,忽而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异常陌生,仿佛便是沉入一个梦境之中,却迟迟不能醒来。
正午的阳光提示他这不是梦境,就是他身处的现实。
想到逃离,心中却有一束看不见的丝线缠绕束缚着,难以解脱。
小豆子清楚听到了何大辅的吩咐,站起身,却有些迈不动脚步。不久前在外面,可以拼尽性命的狠劲早不知去了哪里。
僵直了片刻,小豆子还是一步步走到里屋,摘下挂在墙上的褡裢,从中掏出跌打伤药。复又将褡裢挂回墙上。
想到手边没有固定断骨的夹板,便将伤药放在外屋角落的板凳上,去院子中,将那扔在地上的刀具包裹摊开,选了一把合适的刀具,去篱笆院墙边上,挑选了一根粗细合适的干枝,用刀割断,又削了几刀,削成长短合适的四根木条,拿在手里与自己的手指比了比。
何大辅站在院子中,冷眼看着小豆子,心中暗道:“一个农家少年,目睹了如此非常之事,更于此前经历过常人一生都难以遭遇的惊怖之事,竟还能如此平静处事。”想至此,不禁暗自点了点头。
小豆子重回屋内,将那把手掌大小的短刀随手扔在外屋的草垫子上,便走进里屋。
(二)
许瞎子仍是那般仰躺着,整个身子被绳索紧紧捆在那张破旧躺椅上。
借着外面射入的光亮,可以清晰看到那只烂兮兮的伤眼依旧有血水淌下。显见眼球已被尖刺刺破,定然废了。许瞎子的名字倒也算实至名归了。
小豆子站在许瞎子身前,看着许瞎子,一时有些发愣。
难以想象面前这人竟是那个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许多时日的人。而他那可怖的伤口竟是出自自己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