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村上的猎户侯大建上门来求手艺。
小豆子出门接待。侯大建却极力要见许瞎子。
许瞎子眼见侯大建反常,知道自己所等之人已经到了。心中有了决断,便假意埋怨侯大建多事,得了何大辅的允许,出了屋门,随口说着那地上的猎物,在行至近门口时,忽地脚步加快,直奔出门去。
何大辅见许瞎子如此,知道应是那人来了。心中一紧,料不到对方如此之快便到了这里,更想不到对方竟使出如此伎俩——用一个村里的猎户来叫门,以引出许瞎子。
本想立时冲出屋门去追许瞎子。临了,何大辅还是沉住了气,没有妄动。
毕竟,那许瞎子距离院门口已近,便是能够捉到,定然已经到了院门之外。而外面情形不得而知,自然不能冒险。
小豆子眼见许瞎子从身边匆匆经过,擦身之间,那一只独眼狠狠瞪了一眼,留下了无比怨毒的眼神。
小豆子一时不明所以,愣在当地。
那侯大建见许瞎子跑出门去,忽地明白了什么,脸上神色大变,也顾不得那身后的“宝贝”,转头便朝院外跑去。
跑过小豆子身边时,侧头对着小豆子喊了一句:“呆子,还不快跑。”
小豆子呆愣着,并没有挪动脚步。
侯大建前脚刚迈出院门,半个身子仍在院内,却又一步步退了回来。后退之中,后背与愣在当地的小豆子相撞。
小豆子转身去看,便见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泛黄的皮肤上,星星点点地爬满了麻子,修剪整齐的胡须,端正的五官,涂抹了油脂的头发让来人有一种有别于镇上平常百姓的独有气质。
身上的衣着却极普通,便是村人穿的粗布衣衫,与他的头面颇不相合。
何大辅身在屋内,看得清楚。识得来人正是那许瞎子提到的锦衣卫老骆——骆世杰。
(二)
骆世杰右手挺着一柄长剑,剑尖抵住侯大建的咽喉;左手缩在袄袖里,一步步将那想要脱身的侯大建又逼回了院内。
骆世杰身后几步远,紧跟着那刚刚跑出院子的许瞎子。
“这位大爷,你忘了咱俩的约定吗?我可全都按你的吩咐做了,你说了,我只要叫出许瞎子,便任我离去。那只狍子也给我。我… …我不要那只狍子了,这里的事情与我半分关系都没有,我更不会在外面乱说半个字。大爷,你就放我回去吧。”
侯大建两眼盯着面前那闪着寒光的剑刃,一连声地讨饶。
那骆世杰对侯大建的求饶并不理会,眼神越过侯大建的肩头看向那间柴门紧闭的草屋。
许瞎子跟着骆世杰走至院内,回手将院门关闭,却并没有上拴。
“这位爷,你不能说话不算数。你是有身份的大人物,都说是君子一言… …”侯大建求生本能,仿佛一时将自己平生所知都倾倒而出,只为求一条活命。
骆世杰听到身后关门声音,几乎与那关门之声同时,手中长剑向前递送。剑刃刺入侯大建的咽喉,后颈部露出半寸长剑尖。
侯大建说着一半的话忽地顿住,咽喉中发出“咯咯”之声。两只眼睛圆瞪着,仿佛难以相信对方竟会真的杀他。
骆世杰抽出剑刃,侯大建一个身子便如断线木偶一般,朝一旁歪倒,与那平躺在泥水地上的狍子相邻躺在一起。原本的猎户与猎物,此时躺在一处,竟仿佛没有什么区别。
小豆子眼见来人出手杀了侯大建,心中一惊,后退了两步,拉开与那来人的距离。
如此血腥场景,且是一个相熟之人被杀,小豆子虽是惊恐,却并没有此前眼见张麻子身死时的惊恐无状。
经历了此前的种种,他惊讶于自己的变化。
“老何,出来吧。都是老相识了,何必躲躲藏藏的。”
骆世杰一剑杀了侯大建,两眼盯着草屋的柴门,扬声喊道。
何大辅在屋内隔着柴门将院中情形看得真切。当那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门口的一刻,何大辅还是心中一紧。
虽然早有预料,也曾想过许多应对之法,但前一夜的暴雨多少令何大辅放松了一些警惕。
大雨过后,山路难行,想着或许那骆世杰应该会晚几天过来。不曾想,大雨刚停,人便到了。还是以如此一种方式登门,可见对方心思老道,戒备十足。如此,便更难应对了。
骆世杰当院门关闭之时,立时杀了那猎户,却是何大辅提前意料到的。以骆世杰的行事作风,他当然不会让一个见过他面孔的人离开这个院子。
这可怜的猎户总是难逃这一下场。
“老骆,你我真是有缘分,在京城里很少碰面,在这离京千里之地倒是遇见了。”
何大辅口中打着哈哈,伸手推开柴门,迈步走出草屋。缩在袖子里的右手反握短刀,刀刃紧贴小臂,不仔细看,难以发现他手上拿着兵器。
骆世杰两眼盯着何大辅,忽地“嗤”地一笑,撇嘴道:“老何,我以为你心中只有圣上,不想竟成了那王公公的党羽,你隐藏的倒是深呢。”
“哎呦,老骆,你过奖了。我也一直以为你只奉圣上为主子,却不知道你竟是替魏公公办事的。你藏得比我深。”何大辅面上显出一丝笑意,站在草屋门口,并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