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仙雾山的方士,迷惑君王,祸乱朝纲,就该碎尸万段!还有韩虚谷,一国之丞相,竟忙着修行宫!若不是他在陛下面前谄媚讨好,又怎会有行宫一事?若是将江山传给薛王这等只知贪图享受的平庸之辈,朝政便会落到那些人的手中,外戚主政,方士惑君,那到时我宜国将大乱!再有许国和乌塔虎视眈眈,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祁王拍桌,茶盏随之一震,茶叶滚动浮沉,溅出几滴水。
陆观南将桌面上擦干净,“王爷有怜悯苍生、兼怀天下之雄心壮志,然而此时出头,却是正中薛王下怀。陛下正为仙雾山的行宫而殷殷期盼时,王爷义愤填膺地去泼冷水,岂不是让陛下怒火中烧?”
“那怎么办?”祁王愤而起身,“这些日子本王一直缩在王府里,称病不朝,眼睁睁看着朝中本王的亲信被一点一点铲除,贬谪、外放、下狱,就连府中的谋士,本王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安在身边,只能与你一个小辈商量。朝中已经遍布了薛王的人,只手遮天,无孔不入,难保祁王府没有被安插细作。本王在朝中,已是孤立无援。”
话音刚落下,门外便有侍卫敲门,“王爷,朝中的密信。”
祁王立马接过,迫不及待地拆开,脸色愈发阴沉,手指死死地捏着信纸,似乎是气到极致,他愤怒地将信纸揉成团,狠狠一掷,“可恶!今晨御史大夫上折,仙雾山修筑行宫使雁州百姓苦不堪言,短短一月,死伤惨重,人口锐减,请陛下召回韩虚谷,停止修筑行宫,劝谏陛下以民为重。谁知陛下勃然大怒,受薛王挑唆,将邵亭革职,关入织蝉司,即刻死刑,抄没其全家,等候诛杀。”
陆观南收紧茶盏,敛眉道:“御史大夫是二品官,掌管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劝谏帝王。太祖开国之初,励精图治,然继位十年,便生倦怠之心,当是时,御史大夫不惜犯颜劝谏,甚至撞死在宫殿,太祖幡然醒悟。此后重整江山,定下规矩,历代帝王均不准斩杀御史大夫。而如今,说杀就杀了,此举意在威慑群臣,威慑天下。恐怕以后没人再敢阻拦行宫一事。”
陆观南的声音极其冷静。
“怎么会这样?”祁王失神地跌倒在窗边,手中抱着正欲呈给皇帝的折子,“皇兄……他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皇兄以前,雄心壮志……”
陆观南轻啜一口茶,“我记得邵亭邵大人与王爷似乎是旧相识?”
祁王在侍卫的搀扶下,起身坐下,缓了缓呼吸,“不错,邵亭为人刚正不阿,两袖清风,乃是清都出了名的清流。今日在朝中,必是慷慨陈词,种种斥责,以至于皇兄龙颜大怒。”
陆观南接过祁王写的折子,放在桌上,往旁边一推,“正是风口浪尖之时,若王爷上了折子,便会成了催命符,留待日后,说不定会派上用场。”
“什么?”
“既然王爷与邵大人是旧相识,那么上书陛下,为其家人求个情,想来也是情理之中吧。”
祁王愕然。
陆观南面不改色,微微一笑:“人心,至关重要。”
祁王仍旧不明白,也有些不愿意,“他们都已经是庶人了,得了邵府的人心又能如何?你也说了,风口浪尖,我在这个时候,岂不是落人口实?”
“能让清都亦或雁州百姓知道就好。”陆观南道。
祁王欲言又止,“行,本王这就去写奏折,面见陛下。但是你……为何这般为本王谋划?阿纵看管你并不严苛,你又是有武功的,逃出祁王府对你来说应当不难吧?”
“是可以逃出祁王府,但然后呢?”陆观南看向窗外,高空湛蓝,只有几缕乌云,“平昌公府视我为耻辱,明曦公主偏执,旧太子与我有恩,薛王必不会留我性命。所以逃,又能逃去哪里?天涯海角,横竖都是死,倒不如留在祁王府,当世子殿下的奴隶,也没什么不好。”
是啊,他不是没想到逃跑,可是跑到哪里才不会被人盯上,难不成要跑到许国去吗?可他是宜国人。
留下来,为祁王争一争,若能扳倒高高在上、漠视苍生的那个帝王,也算是为无辜百姓、为凌羽报仇了。至于祁王如何,就看他本事了。
“这话说得也没错,阿纵或许是受了织蝉司的种种刺激,性情竟比先前要温顺许多。”
祁王对凌当归的反常并没有起疑,甚至颇为欣慰。
陆观南收回观察的视线,应了一声,低头饮茶,茶水已经有些冷了。
风从窗外吹进来,茶面微起波澜。
一颗果脯被扔起来,正要坠落时,一支铁质寒光的短箭突然由下往上飞出,带着果脯扎进梁上柱子。
“好!”
凌当归从榻上坐起来,练了那么多次,终于有准头了。
风絮借力飞上梁柱,取下果脯和短箭,然后递与凌当归。
短箭入匣,果脯入口,他不由激动:“就属这个最甜。”
“世子。”风絮凑近凌当归,压低了声音,“废太子的队伍已经到了吴州。”
凌当归边吃果脯边思索,“已经到吴州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