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长的漱河,流经雀仙桥,将一条街隔开,一边通向纸醉金迷的花月街,一如繁华盛世之不朽景象;另一边再多走半个时辰的路,便是清风街,悠长静谧,沿街两旁多有小巷,有曲径通幽之妙。
李十三提着一袋捆得四四方方、极为端正的油纸包,纸上印着“赵记果脯”,字如行云流水,飘逸自然,是宜国书坛一贯推崇的俊秀之风。
李十三与清风街上几个住户打招呼,寒暄几句,顺便诉一番在祁王府受的罪,一副不堪多言、欲言又止最后只得摆摆手的凄苦。
几个住户悄悄谈及凌纵一事。
“这祁王世子无非就是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这些年来做尽了恶事,这下也算是落得报应了。听说死的那个人是鸿胪寺卿尤大人的独子,鸿胪寺卿天天去陛下宫前哭,有一回还哭得晕过去了,叫织蝉司给抬回去的。”
“杀人偿命,祁王世子这个祸害死了,简直大快人心!”
“诶!这话说得太早了!鸿胪寺卿毕竟只是三品官,哪及得上陛下的亲弟弟祁王?再怎么说,这陛下、祁王、世子是一家人,哪能真为了外人,杀了自家人?”
“可是祁王如今失势……”
李十三咳了一声,小声提醒他们:“诸位,还是莫要再提此事了,万一叫织蝉司的那群影子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几人赶忙住嘴,随意寒暄几句,便散开了。
李十三转身入巷,弯弯绕绕,回到自己的书铺。他的书铺在巷子里,位置又偏,常年晒不到太阳,也不会为自己揽客,故而平时没几个人来光顾,门口挂着的“李氏书铺”四个字显得极为冷清。他摸了摸门锁,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李十三没有多想,抽出钥匙开了锁,下意识反手关门,落锁。
屋子里黑黢黢,一点光亮都透不进来。
李十三早已习惯,正要摸黑点上灯油。书墨混含着纸张的熟悉香味被锁在屋子里,愈发浓郁,李十三深吸一口气,顿感心神舒畅。
忽然他呼吸一滞——他闻到了一丝不属于这个屋子里的气味。
苦涩的药与松林的清香,甚至还有血的味道。
他正要迅速点灯,猝不及防间,擦起凌厉的剑吟声——与此同时,李十三浑身僵硬,犹如一只爪子尖利的猫于漆黑的深夜中嘶叫起来,忽而纵身一跃,在他的背后留下一道极深的划痕。
“什么人?!”李十三厉声喝道。
屋子关得死死的,却袭来一阵冷风。
下一刻,李十三的脖颈骤凉,如极寒冰霜,铺天盖地将他掩埋。一双手牢牢摁住他的肩膀,如同钢铁,李十三只感觉那处的骨头快被捏碎了。
李十三不敢挣扎,紧张地吞咽着口水。
对方来势汹汹,武功高深,他绝不是对手。
摁在肩膀上的那只手拿开了,很快擦过一声轻微的声响,屋内亮起火光。
李十三先看到的是,那横在脖颈上的剑,橘黄色的火焰仿佛也无法融化这如暴雪的银光,在暗夜中愈发冷厉夺目。
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
李十三啧了一声,故作轻松道:“我就说,世子拿回这把剑就是为了给你的,当时陆大公子还不信。”
举起的火折子照见来人的面容,十七岁的黑衣少年已是棱角分明,目若点漆,映着摇曳的微弱火光。神清骨秀,面无表情,寒意自生,冻得眼中那点昏黄朦胧的火光霎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直视的冷冽。
“现在信了,先生独具慧眼。”
说罢,陆观南将苍雪剑再往下移一点,抵在致命处。只要稍一用力,便会喉咙断裂,鲜血如泉喷涌。
李十三又感冰凉,控制住微微颤抖的声音,打趣道:“陆公子,我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吗?你这把剑极其锋利,我可承受不起。”
陆观南将火折子一甩,只见火折子落在李十三那只断了腿的桌子上,正沿着倾斜的桌面往下滚动,火焰还在燃烧,若滚下来,便会点燃桌脚下的成堆书籍。
“我的书!”李十三倒吸一口凉气,惊呼一声,顿时变得紧张,挣扎了起来。
陆观南顺势拿开了剑。
火折子跌落桌面。
失去了桎梏的李十三倾身扑向书铺,竟硬生生地抓住了坠落的火折子,手掌被灼烧得发烫。
“先生是爱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