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
陆观南看起来很平静,坐在炭火旁,火光映照他的面容愈发冷冽。
窗外风雪交加,楼下喧闹笑语,人声鼎沸。
只有这间屋子内,用着最上好的炭火,明明温暖得如同春夏,结果却寒气逼人,死气沉沉的冷寂。
“外面很热闹?”
陆观南突然开口。
随行的亲卫军愣了一下,有些慌乱地应答:“是,陛下。属下方才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喝酒吃饭,还有的在打牌,骰子牌九什么的,毕竟是过年。”
过年。
原来过年这么热闹。
陆观南喝了口茶,入口了才知早已凉透。他只当不察,喝了一口又一口。
雅间内闷热,陆观南披着鹤氅,出去转转,全当透气。
醉晚楼是珀州最大的酒楼,底下此时坐满了人,端着菜品的小二麻利地穿行在拥挤的人群中,还不忘吆喝着好酒好菜。
陆观南站在三楼,这三楼皆是雅间,这么一相比,冷清了不少。
他看着楼下,看这里的子民安居富足,和乐融融。
他在想,若是阿凌也在,必然如他们一般欢欣快乐。
阿凌……
八年,他找了八年,如今已经是第九个年头。
无数次梦醒时分,失魂落魄,亦是肝肠寸断。
八年,一向不信鬼神之说的年轻帝王,夜夜招魂,只盼上天显灵,降下神迹,他甘愿以自己的寿命作为交换。
一日一日地过去了,希望就像潮水,时起时落。
珀州,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地理志与誊抄真迹在珀州,乌塔圣女指引的方向也在珀州。那么,阿凌,若你再度夺舍,你会在珀州吗?
楼下有百种声音,陆观南静静地听着。
门口迎来送往,因着风雪浓,掌柜特意安了棉布帘子做抵挡,帘子下坠了竹子,一掀一落,竹子碰到门槛,有清脆的声响。
陆观南闭着眼睛,他耳力极佳,几乎能辨别出所有的动静。
又一声。
陆观南漫不经心地看过去。
“哟凌小公子来了?快快请进,外面下了好大的雪吧?”
新进来的人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侧着身掸落身上的雪,抬头的刹那间,陆观南莫名其妙地怔了怔,下意识上前几步,想要看得再清楚一点。
脱下斗笠的少年,瞧着年纪不大,一身蓝衣青袍,姿容洁白,眉眼带笑,尤显得干净爽朗,意气张扬在于举止之间,足有十二分的少年气。
陆观南读得懂唇语。
他大概在说:“是啊,比年前那场雪还大。瑞雪兆丰年,新年收成一定好,还得多亏咱们陛下励精图治,方得太平呢。”
陆观南眉梢一动,攥紧栏杆。
“是是是,凌小公子最是忠君爱国了。”小二调侃着,迎他入内,“沈少爷在那边,等您好久了,您跟我来。”
“烦请带路。”
似乎是觉着酒楼里人多味重,少年随手抽过腰带后别着的折扇,手腕轻轻翻转,折扇灿然展开,左右扇动着,似有一团青绿山水。
只见他往右侧方向去,陆观南不自觉地也步步跟随,竟死死地盯着,直到眼睛酸涩发痛,他在缓慢地眨动,甚至能听见脑中嗡嗡的声音。
待回过神时,他的手心早已都是汗,潮湿、黏腻。
他再度看向楼下的一张客桌,蓝衣裳的少年抄起筷子吃饭。
他姿态好看,透着一股很吸引人的劲。也很熟悉,无论是夹菜、倒醋、端碗,还是扣下茶盏,都有着说不出的熟悉。
这熟悉感控制着陆观南看了许久,他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顿觉恍惚,如遇故人。
心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