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健安眼下有层乌青,显然是没睡好,或者,是一宿没睡。
垂着的睫毛,像一层薄雾,笼罩着阴雨的崔健安。
“起来吧!”
崔健安并未起身,而是从怀中拿出折子,举过头顶,“微臣有罪,与炽而丹诸多遭遇,未及时禀明陛下。”
“请陛下降罪、”
陈卓璟拿起折子,一阅、耷拉下眼皮,看向崔健安问,“朕如何相信,你这上头说的是真的?”
“臣镇守北境八年,从无败绩。”
“只此一次,为救泉水村上百条性命,孤军深入蚩蛮,百姓救回来大半,带去的一百多人,只剩下十几个,但我们骁蔺军,从未有一人投降。”
“是我重伤,丢了大半条命,炽而丹救了我,不仅让人给我治伤,还放了我回去。”
“他说,他不趁人之危。”
陈卓璟是不相信这个理由的,炽而丹怎么可能不趁人之危?
陈卓璟冷笑一声,不信。
崔健安长舒一口气,“可能是怜悯之心吧!”
草原上的人,一向好斗善战,就说炽而丹对沙东部的骆而勇,都是蚩蛮人,哪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陈卓璟睨着黑眸,想要个保证,“炽而丹的目的不明,朕如何放心,让你再回北境镇守?”
“武将戍边,不仅要有勇谋,更要有应对的经验,满朝武将,若论了解蚩蛮,臣敢称前三。”
崔健安抬高音量,陈述拳拳报国之心,“臣长于京都,归属于北境,报国之心,永远在玄蔺。”
“炽而丹吞并骆而勇的沙西部,实力增强,野心勃勃,草原物资贫乏,若他南下……”
“臣想回北境,还北境一个太平。”
崔健安的回答,至今响彻在陈卓璟的耳畔。
陈卓璟确实没那么武断地就相信了崔健安,就像崔健安自己说的,他长于京都,归属于北境,报国之心,永远在玄蔺。
在北境这八年,是他人生中最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是这八年的沉淀,锻造了他的心气秉性。
这八年,他见证到了太多的生离死别,知道太平日子有多么珍贵,若他能做缔造太平的人,此生也是无憾了。
“原来…他早就已经想好了。”
崔雁宁收紧锁骨,感慨一句。
难怪,崔健安对娶妻之事,逆来顺受,没有丝毫反感。
“边将归京,怕是有许多不适应,大哥一向不喜欢官场上的沉浮,北境,才是他心里向往的。”
陈卓璟抬手摸摸女人的头安抚,“他已经想好了,宁儿莫要再伤心了。”
恍然间,崔雁宁想到徐伟,那个陈卓璟的同胞兄弟,陈卓一。
远在他乡,深入蚩蛮,他又如何适应的呢?
“徐伟…他…还好吗?”
崔雁宁犹豫了下,还是问出来。
陈卓璟不加掩饰地回答,“他从小在天枢阁,吃了些苦头。在蚩蛮,能坚持下来。”
陈卓璟对陈卓一,有充分的自信心。
陈卓璟是说给崔雁宁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安慰话,“等蚩蛮的事了结了,他们就回来了。”
“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团圆。”
“等他见了苍璧和允琮,估计会很高兴。”
秋日里的别离总是更加哀愁,声声萧愁,一曲和送别。
崔府的门外,崔健安跪下,拜别父母双亲,最后看了看那熟悉的灰墙红瓦,转身离开,一如八年前的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