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府。
范思辙跪在大堂中央,身边散落着无数破碎瓷片。他现下腿被打瘸了一条,鼻子冒着血,眼睛被揍得乌眼青。
浑身哆哆嗦嗦的,唯一能睁开的眼睛中满是恐惧。左脸肿得高起,连带着嘴角破了皮,现下正流出混着血丝的唾液。
她娘不在屋中,被下人拦在屋外不让进。
范闲站在他身侧,低着头看着他弟弟,垂着的眼眸晦暗不明。
几人没有一丝声响,唯有屋中的水滴钟发出「滴滴嗒嗒」的声音。
他轻轻拍拍他弟的肩膀,示意其不必害怕,而后缓缓开口,
“爹,思辙开抱月楼之事我知晓,那并不是青楼,只是饮茶听曲儿的风雅之地,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风雅之地!让大理寺卿那最宠的小儿子死在了那儿!”
范建一声怒喝,指着范思辙的脸骂还不够,又一次走上前,想要照着范思辙的胸口再踢下去。
范闲用身子挡在两人之间,拦住他爹,“爹!再打你儿子也得死了!”
范思辙双手举在胸前挡着,咧着嘴一直哭,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着,“与我无关啊——这事儿真的与我无关啊——”
“我就该打死你!逆子!我竟生出了个你这样的逆子!!”范建捶胸顿足,恨不能把范思辙给塞回到娘胎里去。
柳姨娘一直听着屋里的动静,待她再次听到范思辙的哭声时,她在外头也着急的要命。
冲到门口想要拍门,哭的妆都花了,“老爷,思辙他不是有意的,老爷!”
范建一听又怒火转移,“闭嘴!把柳氏给我拉回屋子里去,不许她出门!”
“真的雨我无瓜啊呜呜呜呜——”范思辙嚎的更起劲儿了,用尽全身力气去拽他哥的裤腿。
“哥啊啊啊,真不是我整死的啊哥,救救老弟吧哥呃呃——”
开酒楼的事情只用半个时辰就传遍了京都,刚刚府外也接到了消息,说是徐望州身为大理寺最高级官员,他儿子死了,此案当由皇帝亲自审理。
若非皇帝审理,那此事倒还可以有转机,可案子如今不得不捅到朝廷去。
他们范家又向来与皇室交好,皇帝即便有心想要偏颇,只怕也会惹得众人非议。
那徐望州膝下子嗣极少,早年生了个老大,却是傻的。
过了不惑之年才得了第二个儿子,取名徐子敬,全家上下都当个宝贝疙瘩似的宠着。
范建手覆手而立,认命的摇摇头,“没法子了。如今这小子逛了你开的青楼不说,还死在了青楼,若老夫我是徐望州,我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范思辙跪着失神的望向他爹,下意识的接了一句,“爹我那是酒楼不是青楼......”
而又反应了一下那句「没法子」的意思。
顿时,身上的寒毛炸立,他跪爬着到范建脚边,“爹,爹,有法子,有法子,咋能没法子呢爹。”
范建闭着眼扭过头不愿看他,他便又转过身朝向他哥,“哥...哥,救救我啊,我还没娶妻呢我不想被杀头啊哥!”
范思辙这话一出,再一次气得他老爹两眼发黑,他狠狠一跺脚,道,“死不了!你不过就是个东家,人不是你杀的你偿什么命!!”
这死孩子竟然连法律都不懂,这踏马念的书都就饭吃了个屁的!
范思辙被打蒙了,如今一听自己不会被杀头,暮的还露出一乐,“呃?呵呵呵,不杀头啊,那爹咋还说没法子呢?”
他呆滞的脸抬起,对上俯视着他的范闲,清澈但猥琐的眼睛都是疑问。
范闲瞧着他的样子淡定回答,“是杀不了头,无非就是流放、发配、充军。”
这话说出来有些吓唬他的意思,毕竟捅出了个这么大的篓子,也该叫范思辙好好长长记性。
“流放...发配...充军...”范思辙呆呆的重复这三个词语,用仅有的脑容量问,“这不跟死了差不多吗?”
这里头流放最轻,只是把人放到荒无人烟的地方自生自灭,运气好的也能安稳活一辈子。
发配和充军最重,到了边疆以后还得没日没夜的干活,大多数犯人没几年也就累死在那儿了。
范思辙一想到自己要永远离开家,永远也见到不到爹娘自己到一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不等判官往他眼前扔牌子呢,他吓得身子都要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