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余惜忍着困意,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在镜子前,用指尖蘸取点点青黑色的螺黛扑在眼睑下方,伪装成黑眼圈。
随后走进暖阁,趴睡在贺兰云随的榻边。
大概一柱香后,贺兰云随放在榻边的手动了动,碰到了少女垂在榻上的发丝。
男人睁开眼,反应了一会儿,垂眼看向手边。
少女双手交叠,上半身趴在他的榻边睡着了。
从他的方向,隐约可以看见她压着手的那边脸上有红印。
贺兰云随想要挺起身体,却发觉浑身乏力,他只得老实躺了回去。
“你醒了?”
少女显然被他想要起身的动静给吵醒。
贺兰云随应了一声:“嗯。”
余惜仿佛没有察觉他的冷淡,真心笑着:
“还好你醒了过来,不枉我守了你一整夜,总担心你会出事。”
贺兰云随眼底流露出困惑:“你因为担心我而守了一夜?”
余惜猛地凑近他:“难道不像吗?”
她歪了歪头,对他真诚地眨着眼睛。
贺兰云随别开头,脑海里却浮现出她眼底的乌青。
倒是没有说谎…
她竟真守了他一夜。
“当前男主恨意值-24,爱意值1.。”
这点变化聊胜于无。
余惜打量着他的脸,“你的眉眼间没有了寒气,气色看起来也好了一点儿。”
她笑着邀功道:“这都是我的功劳,怎么样,我厉害吧?”
贺兰云随确实感觉身体的痛苦较之昨日减轻了很多。
但要他说感谢她,无论如何都觉得难以启齿。
于是他转移话题道:
“你怎么救的我?”
余惜随口说:“以毒攻毒喽。”
紧接着她故作苦恼:“不过也只是暂时帮你压制了毒素的扩散,要想解毒还得我绞尽脑汁另想法子。”
“是吗?”贺兰云随将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收入眼底,“可是我昨日意识朦胧间听到还有另一个人在旁边。”
他沉沉盯着她,像是发现她撒谎。
余惜摆手,“真没意思,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见到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贺兰云随心里莫名来气,质问脱口而出:
“总是骗我,你觉得很好玩吗?”
余惜轻笑一声:“你在生气吗?”
贺兰云随哑然。
是啊,他在生气吗?
生气她为什么总是将他当猴一样耍,又要转过头来对他好,反复无常地折磨人。
贺兰云随虚弱地闭起眼睛,不想看她那张永远猜不到真实情绪的脸。
余惜推了推他的手,“你这是不愿与我说话的意思?”
贺兰云随一言不发,宛若睡着了一般。
余惜开始自怨自艾:“对不起,是我的反复无常伤害了你。”
贺兰云随微微睁开眼。
余惜捧起他青黑色纹路未消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哀伤道:
“其实…我是因为太在乎你了…”
“呵。”贺兰云随想都没想,便冷嗤出声。
余惜酝酿起来的情绪没被他的冷漠打断。
“从有记忆起,我就坐在轮椅上。
想要结交的朋友都背地里嘲笑我是个残废,
表面尊敬我的下人实际心中骂我是个天生孤煞的死瘸子,
唯一爱我疼我的父亲却日日忙于生意,疏于陪伴。”
贺兰云随脸上的冷笑微微僵住。
“在这样充满折磨的日子里,我的性子渐渐扭曲,不知如何与人相处,不知如何表达关心与在意,害怕失去,害怕背叛…还有太多太多。”
余惜眨了下眼,泪珠便从苍白的脸颊上滑落。
饱满的泪珠将贺兰云随被抓着放在她脸上的手心打湿,让他的心底也有些不舒服起来。
“我知道自己是病态的,有缺陷的,但我改不了了。”
余惜抬起湿润的眼睫,水润的眼底满是脆弱和无助。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你了,可我从不敢表达出自己的一丝在意,我怕换来的是你的嘲讽和嫌弃。”
她垂下头,自嘲一笑:“毕竟谁会愿意被一个瘸子喜欢呢?”
贺兰云随看向沉浸在伤心过往里的少女。
她的泪水还有她浑身快要凝成实质的忧伤,此刻看起来没有一丝虚假。
如果她这也是在骗他,剖开自己的伤疤也只是为了耍他,那她简直就是没有心。
贺兰云随拇指动了动,主动为她擦去眼角不断溢出的泪水。
余惜有所触动,怔然地抬眼,含着不解和怯懦,“碎昀,我…”
贺兰云随将自己的手从她手心里抽出来,闭上眼睛。
“你走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余惜落寞地垂眼,不舍地将目光一遍遍落在他脸上。
贺兰云随只当作不知道。
良久,他听到少女略带苦涩的妥协:
“那我先去书院,傍晚再回来寻你,你…好好休息。”
轮椅声响起,人离开了暖阁。
贺兰云随闭着的眼睛睁开,满眼复杂。
思年将小姐送到府外,见到早已等候在此的翊头领后就松开了手。
钟翊上前一步,推过余惜的轮椅。
余惜见到门口停放的马车,有些惊讶:
“这么快你就布置好了?”
现在这辆马车,从外观上看不出什么特别,是很普遍的雅致和简约,但是和其他普通马车不同的是,它看起来格外的牢固。
显然是因为上次遇匪,吸取教训刻意将马车加固了。
经过昨晚的旖旎,钟翊再见到余惜,面具后的神情有些许不自然。
这落在思年眼里就是这翊头领莫名地神情紧绷,不如从前面对小姐时的柔和。
余惜却是没有这种不自然的。
她张开手,显然是一个等钟翊来抱她的姿势。
钟翊将剑别在腰上,沉默上前,将少女抱到怀里,就像是抱了一团轻软的棉絮。
余惜自然地将头靠进他怀里,低声在他耳边问:“昨夜回去可睡着了?”
钟翊唇瓣动了动,“…睡着了。”
实际上昨夜他回去后根本无心入睡,心绪难宁。
一时想到和小姐在一起的亲密画面,一时又低落猜测小姐的心思。
如此一夜,他的头现在还隐隐作痛。
余惜声音轻飘飘的,“撒谎。”
坐进马车后,钟翊便要松开手。
“不想多抱我一会儿吗?”
钟翊的手诚实地停在了原地。
但他没有再抱回去。
“小姐昨夜…为什么亲我?”犹豫了很久,他还是问了出来。
余惜软声说:“很想知道?”
钟翊点头。
“当然是因为——”
钟翊看过去。
余惜狡黠一笑:“不告诉你。”
钟翊怔了怔,“小姐?”
“好了,好了。”余惜有些娇蛮道:“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吗?”
她伸手摸向他的心口,“我们顺心走不就好了吗?为什么非要追根究底呢?”
钟翊垂眸。
顺心走吗?
他低声应着:“好…”
余惜手指不自觉卷起跑到胸前的长发,郁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