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业的话音刚落,周围的牛头人便爆发出阵阵喧哗声,个个义愤填膺,怒气冲冲。
“真是岂有此理!”凯恩·铁蹄愤怒的咆哮着,一蹄子将桌子上的水壶掀翻,“这群该死的强盗,竟然敢在跳蚤之王的领地作恶多端、欺凌弱小,简直罪大恶极!”
守业顿时惊喜交集,然而牛头人酋长接下来的一番话,让他瞬间垂头丧气。
“你应该勇敢的反抗,让强盗付出代价,而不是像个懦夫似的躲避。”牛头人酋长用坚毅的目光凝视着矮小瘦弱的人类,沉声说,“你要像个男子汉拿起武器,与那群强盗厮杀,扞卫你的家园,而不是跑到俺们面前哭诉!”他的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带着无比浓烈的血性。
这番慷慨陈词、热血沸腾的斥责与鼓舞,却让胆小怕事、弱不禁风的守业顿感失落和无力。
他只有一颗脑袋,一具身体而已;而强盗人多势众,且都是亡命之徒。
他怎么抵挡得住那群凶神恶煞、残暴狠辣的强盗?就算他鼓起勇气、拼尽全力的反抗到底,最终也能落得个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守业露出一副乞怜般的目光,双眸含泪,望向眼前的牛头人酋长,再次上演了他唯一擅长的苦情戏码,悲声倾述:“我只是一个卑微渺小、毫不起眼的跳蚤,默默无声地、小心翼翼地生活在肮脏、混乱且拥挤的跳蚤窝里。如果说我不喜欢绚丽的色彩,那绝对是一句谎言。但唯有褪去所有光芒,伪装全部表情,收起一切骄傲,才能够在跳蚤窝勉强度日、苟延馋喘。”
“可即使我如履薄冰、安分守己,却仍然被一群凶残横暴、卑鄙无耻的强盗给盯上。”他语气哽咽,眼眶红肿,泪流满面。
“我不懂什么是勇敢,不懂什么是战斗,更加不懂什么是反抗。我害怕被砍头断肢、被丢去喂狗、被活活烧死……我不知该怎样才能逃脱那些恶徒的魔掌。所以,我恳求你们帮帮我,驱赶那群恶贯满盈的强盗。”他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音颤抖,脸上满是悲恸之色。
话音刚落,他猛然跪在了地上,用额头抵在了坚硬的青石板上,砰砰作响,声震四野,额头渗出殷红的鲜血,一滴接一滴。
这幅悲痛欲绝、绝望崩溃的模样,看的一旁的贝恩·铁蹄不忍卒睹,鼻头酸涩、眼圈通红,险些掉下两行牛泪。但为了自己的面子和尊严,只好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地砖都让你磕破了,快起来吧!”年轻的牛头人用力吸了吸气,压抑住心中的伤感,连忙伸出右蹄,想将矮小的人类扶起来,却被他拒绝。
“这一跪,代表着我的决心!”守业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神采,“这是我最后的尊严,也是属于我的勇气!”
他这一大段悲愁垂涕的肺腑之言,说得诚挚而恳切,字字泣血,令在场的众多牛头人听后,纷纷露出动容之色,不由自主地看向他的眼神,也充满了怜悯与同情。
这里的每一个牛头人都拥有着一颗热血、勇敢、善良、淳朴和正义的心。
这一瞬间,众位牛头人都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他们曾经失去、逃离的城堡家园,被数以亿计的虫族毁灭、占领的浩瀚草原,以及那副惨烈、悲壮的尸山血海。
那些痛心入骨的往昔,他们永远无法忘怀——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虫子,宛如潮水般涌动翻滚的虫海,从四面八方侵占他们的领地,屠戮他们的同伴,蹂躏他们的妻女,吞噬他们的幼崽,将他们的家园变成人间炼狱。
他们也曾像眼前这个瘦弱的人类一样,无助、彷徨、悲痛、恐惧和绝望;他们也曾希冀有谁来拯救他们的族群,带领他们逃离犹如地狱般的灾祸和痛苦。
此时,凯恩·铁蹄感同身受的脑海里,又再次浮现出那个让他镌骨铭心、永世难忘的景象——
——他在最后的绝望与挣扎中,看见了黯淡无光的天空中,出现一支波澜壮阔、一望无际的舰队,宛如从遥远的天际,跨越千山万水而来。
遽然,一艘悬浮在城堡正上方的飞船底部,射出一道耀眼刺目的光柱,却见一个渺小的人类身影,随着光柱从天而降,朝着他们的城堡直坠而下!
牛头人酋长昂头望去,瞧见一个年少轻狂的人类男孩屹立于城堡高耸的塔尖,一张气宇非凡的脸庞上满是桀骜和张狂,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在凌乱的风中肆意狂舞,一身张扬高调的着装更衬得他气势逼人,仿佛从地狱走出来的黑暗骑士,浑身弥漫着一股肃杀与冷酷。
那少年傲睨自若地俯瞰着下方那密密麻麻、海浪波涛的虫潮,只见他随意的抬手一挥,悬浮在空中数以千计的舰艇,便万炮齐发,对着虫潮轰鸣、咆哮、嘶嚎、怒吼……
一波接着一波,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绵不绝,无穷无尽的火焰喷吐而出,在漫山遍野的虫潮中,炸开无数朵绚烂夺目的烟花,整个战场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整片天幕都被照亮成血红色,犹如末日降临般骇人惊悚!
一片混乱、残破、狼藉、凄厉的惨叫声、惊慌失措的呼号声响成一团。
那惊心动魄、壮丽绝伦地画面,是何等的震撼‘牛’心,令他们这些生活在贫瘠荒野里的土着,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才叫真正的战争与毁灭。
在这片硝烟与火海的中央,城堡塔尖的顶端,那道年轻而挺拔的背影却依旧静静伫立,睥睨众生地观望着这一切的发生,他就像个君临天下、掌控着生死的王者,在俯视着脚下卑贱无比的蝼蚁。
倏地,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瞰、扫视着城墙上成千上万的牛头人,那双漆黑幽邃的眸子里,闪烁着不可一世的傲慢与狂妄,朗声高宣:“我来拯救你们,你们是否愿意为此献出忠诚?”
牛头人酋长仰望着塔尖上傲然孤立的男孩,一时间竟有些愣怔,那种睥睨众生、傲视苍穹、唯我独尊的气质,让他心神震颤,不自觉地想要臣服、崇拜。
他的胸膛不断剧烈起伏,仿佛被人用铁锤重重捶打,陡然升起一阵热血沸腾,一颗心脏也因为激荡,快速跳动了起来,似乎随时都可以从胸腔里冲破而出!
他不由得攥紧牛蹄,用力拍打着胸膛,旋即,粗狂浑厚而又高亢嘹亮的嗓音响起:“俺凯恩·铁蹄,铁蹄部落最杰出的酋长,牛头人族最优秀的战士,愿意臣服!”
话音未落,他就单膝跪在了地上,一蹄捶向自己的胸膛,用力砸击出一个凹坑,他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吐气,最终用尽力气,声嘶力竭地吼道:“在巍然耸立的城墙上,大地之母的注视中,同族勇士的见证下;从此时此刻起,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您!将誓死效忠您!将永不背叛您!在您英明睿智的领导下,我愿成为您手中的长矛与坚盾,愿追随您的脚步和意志,愿扞卫您的宝冠及领土;无论白昼黑夜,还是烈焰严寒,亦或暴风骤雨;我将尽忠职守,永不退缩,至死方休!”
他一口气,倾吐完这段慷慨激昂、热血澎湃的誓言,整个人的气息瞬间变得更加浓郁、炙热,犹如滚烫的岩浆,燃烧着整座城池!
牛头人酋长的誓言,就像是一团炽热的烈焰,在这座古老的城堡中翻滚跳跃着,传递出一波又一波强烈的感染力,久久不散。
当它席卷一切,吞噬一切时,成百上千的牛头人纷纷跪地,举起牛蹄拍打胸口,发出震天撼地的呐喊:“在巍然耸立的城墙上……”
“大地之母的注视中……”
“同族勇士的见证下……”
“从此时此刻起,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您!将誓死效忠您!将永不背叛您……”
“……”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回荡在城墙上空,久久不息。仿佛要把这座古老的城堡掀翻,将脚下的大地震碎。
在这之后,铁蹄部落数以万计的牛头人,在人类舰艇大炮倾泻火力的掩护下,陆陆续续地搭乘着一艘艘运输舰,飞离了被虫群侵占吞噬的城堡家园和浩瀚草原,驶向了属于人类的广袤领地与钢铁城市。
直到他们搭乘的运输舰抵达人类建筑规模最庞大恢弘、壮阔磅礴的城市——雾都,却被安排族群聚居于拥挤不堪、鱼龙混杂的跳蚤街时,他们才发现自己被欺骗,被愚弄,被戏耍……
憨厚愚钝的牛头人,原以为居高临下、睥睨众生的轻狂少年是那支庞大舰队的指挥官,又或是某个王国的统治者,所以在震撼气势的烘托下,在生死存亡的绝境中,以及部落酋长的引领下,他们才会宣誓效忠,誓死追随。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牛头人都对少年许下誓言、献出忠诚。有超过一半的牛头人战士被执政官麾下私属的兽人军团征召入伍,又或者被某些权贵豪门重金招揽。
——
凯恩·铁蹄收回思绪,缓缓开口:“俺们可以帮你驱除那些作恶多端的强盗,但前提是你必须和俺们一同拿起武器,勇敢的扞卫你的家园与尊严。”他垂下脑袋,神色严肃地注视着跪伏地上的人类,“俺们牛头人不与懦夫为伍、不为孬种出头。”
守业的身体轻颤了两下,眼神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他的内心挣扎了半晌,方才重新抬起头,站起身,昂头仰望着眼前高大壮硕的牛头人,咬牙答应下来,声音坚定:“好,我愿意。”
牛头人酋长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他抬蹄拍了拍人类的肩膀,豪放不羁地宣称:“很快你就会见识到,我们铁蹄部落的牛头人战士是多么勇猛善战、多么强大无匹、多么令人钦佩。”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动身,去找那些强盗报仇?”守业迫不及待地问。
“现在就去。”牛头人酋长吼声应答,旋即扭过硕大的脑袋,望向自己的儿子吩咐道,“贝恩,快去把俺的巨斧拿来。另外给这个小家伙找一件趁手的武器。”
“爹,俺们还没吃饭呢!”牛头人贝恩抱怨着说,“等吃饱喝足了,俺们再去也不迟啊!”
“少废话!赶紧去拿武器,别浪费俺宝贵的时间。”牛头人酋长不耐烦地说。
“噢!”贝恩嘟囔了一句,便朝着兵器库疾驰而去。
片刻之后,贝恩扛着一柄硕大无朋的黑色巨斧,气势汹汹地走到矮小的人类身边,将另一只牛蹄上握着的一根木质狼牙棒塞到对方手中:“整个武器库里,也就这个重量最轻!”
牛头人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守业一个没拿稳,狼牙棒瞬间掉在了地上。
守业慌乱的弯腰蹲下,伸出双手摸向地面,将沉甸甸的狼牙棒拾起来,脸上充满了懊恼和歉意。
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忐忑的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碍事。”贝恩摆了摆蹄,毫不在意地说,“不过就是一个玩具罢了。你要是一只手提不动,就扛在肩膀上,打架的时候,就用两只手牢牢地握着它,举高它,然后朝着强盗的脑袋狠狠地砸去。”他一本正经地教导着眼前的人类,语气认真又庄严。
守业沉默照做,双手紧紧握住柄端,用尽力气将沉甸甸的狼牙棒高高举起,然后扛在瘦弱的肩膀上。
顿时,他只觉得仿佛有千斤重量压下,沉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他咬牙坚持着,努力将身体挺直,不让肩上的狼牙棒掉下来,不让自己的双腿打晃。
牛头人酋长迈步上前,一把伸出牛蹄,将扛在儿子肩上的黑色巨斧拎下来,随即冲着矮小的人类,粗声大气地说:“前面带路。”
“嗯!”
守业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心底的惶恐与紧张,迈开脚步,扛着狼牙棒,走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