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种时候,老曾头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人越是没有什么,越是强调着渴望着曾经拥有过的一切。这种思念感大概会在每一个老人的身上应验,让过去变成一个狭口的大肚瓶子;最近几年的事情完全不记得,过去的一切都混杂在一块儿,既没有时间地点,连相关人物都变得模糊,而无论是谁第一个讲述自己过去的经历,都会有种没有来由的「我也在场」这样的感受……
“老曾头?”连大爷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哎。”似是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发现飞燕层次处的梅枝已然不在。
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哥两个点了两份大碗馄饨,一碗是肉馅,另一碗是芥菜馅的,之后自己拿着小碗,约定俗成,各舀半数。
只不过今天老连头难得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了:
“老曾头哇,不是我说。你这退休金?”
“没有唔——”
“他的公司是你带起来的,他的工作是你干大部分的,抛开功劳不谈,也该有点苦劳吧?”
“自愿离职哪里来的退休金呢……其实本来该是给2n+1也算不少钱,但是先前有个合同,我刚签完字,这份2n+1的纸立马就被收了回去,就是那个「文字作品归公司所有」什么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讲!当年那个东西有二十多页,窗口没我痔疮大,它们那帮畜生怎么好意思的,唉……”
“那岂不是说就算你明天拿诺贝尔奖了,也是归公司管?这种东西真的不违法吗?”
“就是因为它们认了啊!!!”
“……”
馄饨的汤本来是清澈见底的,因为加了酱油所以才显得颜色深,但味道其实很好,味道应该是很好的。今天可能是吃的比较急躁,它是那么滚烫地就从嗓子眼里面钻过去,没留下多少味道;也可能是人毕竟已经来到老年的门槛,舌头的感觉毕竟不如年轻时那样灵敏……
“老曾啊,退休的年龄是多少来着,我记不清了。”
“73。”他用一只手捂住两只眼,嘴巴里含着芥菜馅馄饨含糊不清地回道:
“就是73,今天早上刚公布的新规定。”
后厨偶尔嘟噜的水泡声响被沉默放大,一如马路牙子上飘飞入眼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