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煜明叹笑:“这满舰的,谁敢说不是你兄弟的,你指出来,我揍他!”
其中一个队员顿时浑身一个机灵,下一瞬间他已经被舰桥上莫名多出来的许多绳索给圈了起来,漩镜一号理直气壮地道:“他!他上次骂我‘笨蛋’,说我没带脑子!根本没把我当兄弟看!”
那队员简直要哭了:“你上次把那么多生鲜塞进来,挤坏的是我的休息室!还不许我骂一句吗?!”
“……耶?”有点懵圈的漩镜一号对了对手指,那绳索不知不觉也放松了一些。
夏侯煜明略微松了口气,漩镜一号本质上来讲,跟个孩子没啥差别,调皮捣蛋添点乱,好在……还讲道理。
但是……谁tmd在用飞行法器前还要给自己的法器讲道理的?
夏侯煜明再次觉得蛋疼,可是,当他讲到口干舌燥,漩镜一号重新又恢复那个萌萌的声音,并且还傲娇地宣布:“它不理我,我也不跟它玩了,哼!我可是有三个满舱的生鲜呢!”
夏侯煜明:……
敢情要是漩镜二号搭理你,你还打算把这些生鲜共享喽?败家玩意儿!
他发誓自己一定要把这家伙看好了!
这一圈折腾下来,漩镜二号已经完全靠了过来,再怎么操蛋不愤也是友军,不能干架,两舰很快在底下王氏的地盘上停靠,战战兢兢的王氏众人此时屁都不敢放一个,没见方才浩浩荡荡的张氏一个照面就被抹平了吗?谁知道这种见鬼的飞行法器他们还有多少?
公羊炎光与夏侯煜明这对老对头多年之后,再次见了面,那笑容不咸不澹,多少火花与心机在闪耀,只有他俩知道了。
公羊炎光一瞥在方才的战争中有些破破烂烂的漩镜一号,用一种钦佩万分的口气道:“……这般情形下,夏侯道友你还能跨越诸界,当真是精神可嘉。”
夏侯煜明:“呵呵,过奖,漩镜二号首航成功,还未恭贺呢,失礼失礼。”
一个说另一个破破烂烂穿越诸界实在是太勉强,一个就戳另一个半点经验也无还敢出航……
这二人的对话间,不要刀子太多。
一个声音却是直接打断这二人无营养的对话:“二位队长,如果不忙,可否容在下处理一下眼前之事?”
夏侯煜明与公羊炎光登时同时收起面上那些打哈哈的表情,神情恭敬无比地行礼道:“杜宗主!”
夏侯煜明更是把公羊炎光骂了个狗血喷头,杜子腾在漩镜二号上他竟然也半点没透露,全无分寸耽误杜宗主的时间,简直混账!
公羊炎光亦是后悔不迭,杜子腾安排好漩镜二号行程之后,便在漩镜二号上闭关不出。一切事情,包括越界的路线、节点、出手的时机都在杜子腾预判之内,十分顺利,公羊炎光一路上再没有见过他。
方才出手救了漩镜一号,难得胜了夏侯煜明一筹,便有些得意忘形,竟忘了杜子腾还在舰上,有些失态了。
其实也难怪公羊炎光,当初修真联盟成立之时,他并不愿意向萧辰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后辈低头,当众被萧辰打落,便长期借闭关躲避联盟诸事,而反观夏侯煜明却因为一直对萧杜二人支持有度,深得重用,二人的地位在联盟中一时便天上地下,被压制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回,有些失态亦是人之常情。
而叫夏侯煜明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他先前在漩镜一号上因为灵石短缺之故同杜子腾是联络过,彼时杜子腾只让他从王氏救下弘宇,并没有透露会亲自露面之事,怎么会突然之间亲至这斩梧盟腹地……
于是,他忍不住上前道:“杜宗主,凡间有语曰:‘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圣主不乘危,不徼幸’……您这般亲履险地……”
公羊炎光只觉得夏侯煜明这马屁拍得无语,当初杜子腾要上漩镜二号时,他也是劝过的,对方只笑而不语,压根儿不接他的话,人现在来都来了,你夏侯煜明还劝什么。
结果杜子腾竟然一笑:“劳烦夏侯队长担心,此次我借漩镜二号来,一是解围,二是另有要务,安危之事,我必会多加小心。”
竟然将夏侯煜明的话听进去了?!公羊炎光不由有些吃惊。
夏侯煜明皱眉,满脸的不赞同,杜子腾却问道:“弘宇道友可在?”
漩镜一号的队员很快将昏迷的队员送过来,公羊炎光出身妙思书院,诸派杂学俱懂一些,很快便解开了弘宇身上那张从白的法诀,毕竟张从白的修为不高,并未给公羊炎光带来太多麻烦。
而弘宇醒转见到杜子腾与周遭诸人之后,便苦笑着朝杜子腾行礼道:“有负宗主所托,竟是着了那王氏的道,还要劳烦诸位相救,弘宇实是汗颜无地。”
杜子腾却按住他,眼神诚恳地道:“弘宇兄,你为联盟出入险地,还遭遇这般险事,何负之有?不必如此。”
杜子腾素来说话不喜欢绕圈,他说话的姿态向来让人感觉到他的真诚,听到杜子腾这样的宽慰,不说弘宇,就是夏侯煜明、公羊炎光……甚至是后面的王j都觉得追随这样的人,实在是十分有幸。
弘宇亦不是那等沉溺于个人情绪的人,按凡世的说法,杜子腾能以国士之礼待之,那他回以国士之礼便是,何需多言?
此时对于修真联盟而言,最重要的是便是此地局势,弘宇潜入斩梧盟内选择此地早有判断,与杜子腾的一些布置不谋而合,要想再找到一个类似的地方并不容易,这关系到联盟在斩梧盟内的商路发展,不容有失。
于是,他三言两语间便把与王书瑁约定交易、王书瑁突然翻脸之事简要道来,与王j推测的几乎一般无二,夏侯煜明亦是迅速将张氏后来的事补充完整。
事实上,这些事情杜子腾亦推测了一些,当初弘宇失联,按照约定发送了一道处境不妙的暗语过去,杜子腾便知道王氏这里失控了,安排漩镜一号见机行事之外,亦是当机立断,让漩镜二号速速驰援,计算好了两边抵达的时间,安排好了一切,否则时机怎么可能那么凑巧。
这样的计算谋划之力已经可以算得上近乎神迹了,但有些事依旧是在杜子腾掌控之外的,比如张氏,余人不说,那张一野必是逃了去。对于此人,杜子腾从手头的情报上有些基本判断,但不论如何,张氏和晓林洞有联系,现阶段,修真联盟不想正面与之冲突,打开联盟在此地的商路,不惊动斩梧盟,便是眼前最大的难题。
这样的困境叫公羊炎光和夏侯煜明这样见多识广的前一派之主都不由深深蹙眉,不太好办。
花些代价,干掉张一野?但张家有女在晓林洞,能不惊动对方?
归根到底,这张氏全不在控制……要想控制张氏,难度不是一点两点……
杜子腾俊秀面孔上却未见丝毫为难,他视线一扫,竟是落到了角落里猫着的王氏兄妹身上:“这位……想必就是王氏的公子了?我见您欲言又止,可有什么以教我等?”
杜子腾亲自垂询,王j简直受宠若惊。
别说是王氏狠狠开罪了修真联盟的现在,便是原先有交易在的时候,他在无名基地也是混过一段时日的,明镜在基地说一不二,提起这位杜宗主却绝对是发自内心的推崇,便是他眼前这看起来桀骜不驯的夏侯队长在他面前亦是老老实实俯首。
对方在修真联盟的地位尊崇无比,却在这样的情境下,亲自与自己说话,言语神情间没有半分鄙夷傲慢,自己何德何能?
王j连忙行礼道:“见过杜宗主……”然后他有些局促地道:“我确是王氏子弟。”
这句话他甚至都有些羞于启齿。
杜子腾却是摇头笑道:“王公子,请坐下说。无妨的,令祖父所为你在漩镜一号上并不知晓,我修真联盟行事清楚分明,不会无缘无故地迁怒,你不必多虑。”
王j心下略宽,他此时很明白,这位杜宗主看重自己,无非是因为自己对眼前与张氏间的情形更熟悉,而且,自己立场与祖父不同,这是他必须要表达明白的,从来没有一刻王j这样清楚地意识到,整个王氏的命运……都握在自己手中。
他深吸一口气,便简明扼要地将周遭局势娓娓道来,张王林李四氏之间在此地错综复杂的关系,彼此敌对又彼此依赖,直到张氏献女之后人妖两族开战、平衡打破。
见这些联盟之人俱是认真在听自己的讲述,王j心神一定,将下面这段极为重要的话道了出来:“依在下愚见,林李二族未必就那么甘心臣服于张氏,不过是慑于晓林洞声名之威,交付如此之多的利益还要把自己的喉咙送给别人钳制,谁能甘心?而且,目下也许正是联络林李二族反张的最好时机!
张氏精锐尽出却被漩镜二号出其不意地在一个照面间打得落花流水,损失精英不说,士气锐气更是大受打击,如果能迅速联络林、李二族不是没有机会!”
这番话王j说完之后,心中也是惴惴,以他王家人的身份,其实很不应该说这些话,极容易惹来对方的怀疑,可是,他却不能不说。
冥冥之中他感觉到,如果这一次他不说,也许王氏将以史上前所未有的速度更快地堕入深渊、就此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光复之日。
是成是败,他屏息望向这位看起来年纪并不会比他大多少的修士。
杜子腾却是击掌笑道:“王公子,你这可不是什么愚见,乃是高见哪。”
弘宇、夏侯煜明等人落在王j身上的目光一时有些微妙复杂,令王j更是局促不安。
然后杜子腾起身,微微踱步,思忖了一瞬便朝王j微微一笑:“那么,王公子,在如你所愿前往林李二族合纵反张之前,我只有一个问题,你……要怎么处置你的族人?”
杜子腾手指轻点,指向的正是周遭那些藏匿于暗处,想围观这强横法器又不敢现身的王氏族人。
王j先是一喜,他没有想到自己那点小心思竟被这位杜宗主点了出来,竟然还隐隐有赞同之意,可他随后一愣,处置族人……那些族人里,可还有他的祖父、他的叔父、他的堂兄……血脉至亲的族人哪……
他知道,这是这位杜宗主给他的考验,可要命的是,他不知道这位杜宗主想要什么样的答桉。
是希望他大义灭亲,让他们为背叛修真联盟付出代价吗?可是……他王j下得了这手吗?那可是看着他长大、教过他修行、与他同吃同住的血脉至亲……
若是拒绝,那么等着他、等着族人的……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王j不敢忘记,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张从白在一个照面间是如何灰飞烟灭的。
一时间,汗水涔涔从他的额头淌下,场中联盟诸人都能清晰地看到这王氏子弟的内心挣扎,就是王洛儿亦是满面苍白,紧张地捏着王j的袖子,紧紧盯着他,大气也不敢出。
好半晌,王j才轻声道:“杜宗主,可否容我与族人商议之后再做定夺,”然后他哀求一般地抬头道:“我回来……还尚未见过父母。”
全然不知他们遭遇如何,在这场族内变故中是否安然。
一个苍老的声音却突然插.入,冷冷地道:“不必去看了,你父母俱因不肯向张氏低头而被逼自戕,你已经没有什么父母家人了。”
王j震痛地回头,却见那曾被他叫做祖父的人步履蹒跚却神情冷漠而来:“我王氏族人俱在此,你想商议什么?”
每个字彷佛都夹着冰霜当头而下,竟叫王j都有些身形不稳,他双唇颤抖,一时间,胸腔中彷佛有千言万语要喷薄狂啸而出,却没有一个字能吐露。
好半晌天旋地转之后,王j才转过身,缓慢推开身边扶住自己的王洛儿,站直了身躯,定定看向杜子腾:“杜宗主,我无话可说。”
然后他低了低头,再抬起头时,眼神沧桑却又坚定,就好像历经了千年道心洗练般,蓦然成熟了许多,语气坚定地道:“方才您问我如何处置族人,我已经想明白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一字一字地道:“追随我者,赦;反对我者,囚;阳奉阴违者,杀。我王j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我愿追随于您,王氏与您麾下结永世之好,如违此誓,便叫王氏阖族天人共弃,不得善终!”
三个字,便是他王j对于族人的最后处置。
便是王书瑁面容坚硬若千沟万壑的冰川,此时眼神亦不由有动摇。
一个赦字,意味着他对父母之仇亦可既往不咎,这是情分;一个杀字,又斩绝一切血脉亲缘,不留下任何回旋反复的余地。
最后那一句誓言更是神来之笔。向杜子腾坚定地表达自己的立场之外,更是向在场所有王氏族人威慑:我可是追随这位的人,身后有强大的靠山,放到他自己身上是“追随”,放到王氏头上却只是“结好”,个人与家族的立场微妙不同,为今后与修真联盟之间又留下了许多回旋余地,真是人才。
杜子腾眼中都不由闪过激赏之情,不过短短一刹,这青年竟是成长如此之剧,对于眼前在斩梧盟布下的棋子,他竟突然有了更多的期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