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人眼里,梦境教国都是一个非主流的神权国家,比如它尽管将圣典当做法典,将梦境之神那偏倾于守序的温和教义奉为至高信条,却从未显露出太多的超然感,不仅如此,这个国度甚至还常年与接壤的格里芬王朝处于摩擦状态,理由是大型势力之间很常用的边境线那档子事。
这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既然是教国,那么很多只有国这个单位才能做出的事梦境教国自然可以去做,就算不那么与世无争、就算没那么超然脱俗,也可以说是情理之中的事。
教皇与皇帝需要履行的义务是两码事,所以在这种神权至上,教皇本人即是国家最高统治者的情况下,稍微俗一点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按理说,倘若梦境教国真的跟大陆对面那个圣教联合一样玩什么无为而治,反而会导致一系列复杂的问题出现。
而在局势看似平稳实则千百年来一直暗潮汹涌的西南大陆,当一个势力内部出现了太多复杂的问题后,它就危险了。
比如格里芬王朝,这个堪称西北最强霸主的国度就有着大量历史遗留问题,而且还是那种深藏于体内的,除非自残身体否则根本无法剜去的病灶。
所以格里芬王朝危险了,一方面是因为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处推波助澜,另一方面则是作为皇室成员的伊莉莎罗根亲自点燃了那只手递来的导火索。
月影暮歌缓缓闭上了双眼,让自己更好地与黑暗融为一体,不同于听上去感觉像是同一物种的暗精灵,身为夜精灵的教皇冕下有着一头深紫色长发,肤色则是某种似是散发着朦胧银光的天青色,表情柔和的淡然,气质同样也是恬静平和。
在某种诡异的力量下,除了不信仰梦境之神这一点小小的瑕疵之外,月影暮歌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一位合格而得体的梦境教皇,尤其是他那仿佛强效平静光环般的气质,可谓是格外让人安心。
如果可以的话,常年欺骗着自己的他很可能会切实皈依在梦境之神裙下,毕竟当一个人完美扮演了太多年某个角色之后,他和那个角色本身也就没什么区别了,甚至会忘记自己原本的存在。
尤其是这种涉及到宗教和神学的领域,更是如此。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梦境之神在此时此刻降下神谕,让月影暮歌立刻斩断他的其它信仰,以后全身心地将其一切完全献给自己的话,当了几百年梦境教皇的月影绝对会当场照办的。
因为那是一个教皇该做的事,一个他此时此刻所扮演的角色该做的事。
不过,话虽如此,却不会有谁真的为了这种事而担心。
无论是月影暮歌也好,还是抛开他所扮演的梦境教皇这一身份,真正侍奉的那位主人也好,都不会为此烦恼哪怕半秒。
原因非常简单,非常非常非常的简单。
梦境之神死了。
早死了,透透的。
而凶手,正是月影暮歌真正信仰的那位邪神!
区区一个邪神,不但杀死了一位虽然不算强大,但却是实实在在正经八百的神祇,甚至还悄无声息地占据了祂的神位,并未让任何人察觉出端倪。
自从刚刚拥有历史的圣历元年起,这种事还从未发生过。
邪神之所以为邪神,除了它们的行事作风诡秘残忍、阴暗血腥之外,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在货真价实的神面前毫无抵抗力。
“那种东西,也配称神?”
这是初代灭神会的暗影狼牙在听过一次报告后,冷笑着做出的评价。
在邪神的消息面前,曾经在历史上大为活跃、唯一目的就是弑神的灭神会甚至完全没有欲望出手,而灭神会中最强的牙更是连拔刀的兴趣都没有,可见古往今来那些邪神混得其实也并不怎么好。
它们可能确实有为祸一方的能力,但是它们终究不是神,邪神与真神之间的鸿沟,并未比凡人与真神之间的鸿沟窄上半分。
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
那么,如果真有某个世人眼中的邪神击败乃至于击杀了一位真正的神祇,甚至篡夺了后者的神位呢?
因为历史上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所以月影暮歌无从参考前人的智慧。
但至少对他个人而言,如果某个邪神确实能跨越那条鸿沟,击杀掉一位真神的话,那么它就不再是它,而是祂了。
与之对应的,邪神二字中的邪也就可以去掉了。
“你迟到了,拉莫洛克总参。”
梦境教国的教皇,耳语之神最忠诚的信徒,耳语教派西南教区的总负责人月影暮歌慢慢睁开双眼,注视着不远处那个身着银色风衣,正抱着胳膊靠在某根柱子旁的年轻男子,语气平和地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相貌清秀而阴柔,有着一双细长凤眼的拉莫洛克歉然地笑了笑,轻轻敲了敲右眼前的单片眼镜:“我很抱歉,大主教阁下。”
“无碍。”
尽管很清楚对方绝无可能感到半点抱歉,但当初亲自为拉莫洛克洗礼的月影暮歌却是不急不恼,只是随口转移了话题:“我刚刚收到消息,东北教区的埃登大主教还活着。”
拉莫洛克微微一愣,然后有些意外地笑了起来:“令人意外,我读过从苏米尔传回的战报,埃登大主教能在那种规模的大败中幸存下来还真是个奇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概在两周前,你曾借助信徒们的力量在地下圣堂与埃登大主教进行了一次短暂的沟通”
月影大主教平静地看着拉莫洛克,淡淡地说道:“而在那之后不久,我们在苏米尔那边的同胞就迎来了一场惨败。”
拉莫洛克莞尔一笑:“所以说,您是在怀疑我给了埃登大主教一些糟糕的建议,进而促成了他的失败?”
月影沉默了近一分钟,才缓缓补充道:“还有东北教区的覆灭。”
“这显然是无稽之谈,尊敬的阁下。”
拉莫洛克耸了耸肩,摊手道:“如果卡特先生有详尽地向您汇报当初我与埃登大主教的那番对话,而且您也确实有看过北边传回的报告,就会发现尽管我确实向埃登大主教提供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建议,但他却并未按照我的建议行事,而是独断专行地试图将他那愚蠢的计划进行到底,才导致了那场可悲的失败。”
月影大主教微微颔首,然后忽然笑了起来:“所以你想说,他的失败跟你并没有半点关系对么?”
“不不不,我想说的是,促成埃登大主教失败的并非我所提供的糟糕建议”
拉莫洛克也笑了起来,咧嘴道:“而是我所提供且他并未采纳半点的正确建议。”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