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祷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着澄澈天蓝色双眸的公主殿下与季晓岛四目相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死死地攥紧,薄薄的樱唇轻抿,柔和可人的俏脸稍微有些泛白,脸颊处却透着两抹淡淡的红霞。
此时此刻的歌薇儿罗根,就好似在彻底沉没前竭力将手伸向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看向面前这位暗精灵少女的目光中几乎溢满了哀求,里面甚至还蕴着一缕微不可察的病态。
这位能在短时间内从零开始参破西南大陆格局的殿下并不笨拙,她也没有道理笨拙,哪怕是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讲,有着切瓦特罗根这么一个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的兄长,又有着伊莉莎罗根这样一位智计百出、难以捉摸的妹妹,歌薇儿干啥啥不行的概率自然是无限接近于零。
事实上,这位长公主也确实有着优秀的才能与天赋,至少在大局观方面,被处于混乱中立人格下的墨檀悉心教导了好几个月,现在姑且已经能够独立去处理很多琐碎事宜的太阳神官艾凡耶根本无法与只认真学习了半个月的歌薇儿相提并论。
当然了,这也并不完全是天赋的作祟,毕竟歌薇儿就算再怎么活在象牙塔里,她终究也是格里芬王朝至高无上的公主殿下,就算对政事并不关心,在经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下,她的起点也是非常、非常、非常高的。
反观那位檀莫这一角色最早入手的两位马仔之一,也就是我们的小艾同学,她在条件和环境方面比起歌薇儿可是要差太多了,准确点说的话,在跟随自家那位先生离开帕托城前,小艾根本就是个一般路过的村姑,充其量是个会点三脚猫神术的村姑。
总而言之,歌薇儿罗根或许并不是什么离谱的天纵奇才,但当她下定决心不再当一支温室中的花朵后,所爆发出的能量绝对不容小觑。
比如,她竟然能在足不出户的情况下,强行将一些并不怎么起眼的小势力整合到一起,在狮瞳的眼皮底下偷偷掌握了一支虽然远远算不上强大,但也不容小觑的力量。
比如,她虽然慢了数拍,却还是猜到了切瓦特皇兄与伊莉莎恐怕是想要利用亚瑟的死,掀起一场格里芬注定无法笑到最后的风暴,试图将这些年的所有努力毕功于一役,彻底将近年来局势已经不复之前那么紧张西南大陆拖入战争的泥沼。
比如,她虽然处于心情激荡的状态下,却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季晓岛刚才话中的问题,并从中察觉到了一点蹊跷。
歌薇儿清楚地记得,亚瑟知道自己其实听到了他那个有关于地精、鱼人和食人魔的低俗笑话的时间点,是在不久前的霜之月咏唱9日,地点是自己经常会驻留的白狮公馆二楼,当时自己刚刚承诺了亚瑟以后会找机会来沙文帝国玩,而无论是自己还是亚瑟都很清楚,那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来玩的承诺。
事实上,从那一刻开始,歌薇儿罗根就已经下定决心,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王子殿下了。
真是草率呀
在那之后,每每想起自己当时一本正经地对那个家伙说自己得调查一下什么的,都觉得脸上发烫,都觉得当时自己绝对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说出那么不得体的话来。
完全没有一位公主殿下该有的矜持!
只可惜,当时自己几乎已经明示了愿意跟他在一起,并不介意让他陪伴着走完后半生的男人,就在同一天,也就是圣历9571年的霜之月咏唱9日,于猩红行宫遇刺身亡。
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反悔啦。
因为他已经再也听不到啦。
从那天起,歌薇儿罗根便以亚瑟伯何的恋人自居,而在这段时间里,除了亚瑟身死的那天夜里,以及刚刚在罪爵邸那难得能够放空自己的十分钟哭了两场之外,这位长公主其实并没有遵循大家的惯性思维终日以泪洗面,而是一直在通过自己的方式努力,试图追查出杀害亚瑟的真凶。
她只是很单纯地想要为亚瑟报仇,除此之外,别无它想。
这次主动跟皇兄提出想要与使节团一起出使沙文,一方面是歌薇儿想要来养育了亚瑟的特洛恩看看,另一方面则是她想要与跟自己保持着同样目的的潜在盟友达成共识,比如亚瑟的那位好朋友,一定同样渴望揪出真凶的罪爵阁下。
没有谁比身为格里芬皇室成员的歌薇儿更清楚,一个始终隐藏在阴影与黑暗中的敌人有多么可怕,事实上,对方既让能有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亚瑟伯何这位沙文皇子,那么当自己的调查进行到了一定程度,换而言之就是已经足以对凶手造成威胁后,或许也会在哪一天被脆利落地解决掉。
不过歌薇儿并不害怕,她甚至觉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能够早些去跟某个先走一步的人讨个说法似乎也不错。
失败身死,并不能让她感到恐惧。
如果有幸成功,那就与那个凶手死拼到底,输了最多一死,赢了的话,或许去辉夜教派或者东北大陆那边圣教联合当个修女似乎也不错。
这就是歌薇儿的想法。
很简单、很务实、很大气,也很天真。
但对于一个刚从象牙塔中走出的女孩来说,能够完成这种程度的规划,其实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然后,冲动之下,歌薇儿对自己本应该去竭力说服帮忙寻找真凶的寂祷发出了邀请,希望对方与那位在沙文帝国颇具影响力的罪爵以保命为先。
既在预料也符情理的,对方拒绝了。
再然后,歌薇儿终于将话题转向了那个自己之前为了维持思路清晰而刻意忽略的盲点!
她很清楚,在那个问题说出口后,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保持冷静的。
据自己所知,亚瑟知道那件事的时间,距离他被刺杀不到半天。
而在这段时间里,自己虽然并没有全程跟他在一起,但分开的时间却也是屈指可数。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寂祷会知道这件事?
歌薇儿注视着咫尺之处那对并无起伏地眸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事实上,可能性最大同时也是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亚瑟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歌薇儿有听到自己那个低俗笑话,只是假装不知道歌薇儿知道,直到不久前才好像恍然大悟般借着台阶下了个坡。
在这个前提下,与亚瑟私交颇为亲密的墨与寂祷知道这件事也就不奇怪了。
如果季晓岛第一时间给出了上述回答,想要骗过歌薇儿其实并非一件很难的事。
但是,她沉默了。
季晓岛足足沉默了将近五秒钟,沉默到去买饮料的伊索和丹妮马上就要走回到两人身边时,才轻声道:“就让这个问题保留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吧。”
“寂祷?”
歌薇儿瞪大了眼睛。
“那么,提问时间结束。”
季晓岛颇为蛮横地单方面结束了话题,然后对呆然在原地的歌薇儿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还有一个请求?”
歌薇儿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微微颔首后猛地抬起小手指向刚走回来的伊索:“可以让他把头盔摘下来吗?”
季晓岛眨了眨眼:“什么?”
穿着沙皇骑士团的制式铠甲,造型宛若一个铁罐头般密不透风的高大护卫也是一愣,然后呆呆地指了指自己:“哈?”
“殿下?”
丹妮也露出了分外茫然的表情,显得十分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