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离公子正倚在梧桐居名贵的月夕青琅软木榻上生闷气。

床头有两个小丫鬟殷勤的帮他揉着肩，床尾有四个小丫鬟卖力的帮他捶腿捏脚。

还有一个美貌的小丫鬟倚在床边，素手纤纤，一杯一杯的将姑酩花酿成的果子酒喂到桐离公子的嘴里。

这花香酒暖的气息并不能抚平桐离公子心中的伤痛，而况小丫鬟尔雅战战兢兢吹奏的新谱曲子，还如此嘶哑难听。

他抢过酒壶酒杯自斟自饮，过了半天，才唤了襄玉过来，闷闷的问道：“死了几个？”

襄玉叹了口气，回道：“黑曜武士一个，红叶武士三个，神术师一个。公子一走，看守神婆的院子便被人家一锅端了。这边的人手又调到了九城街附近，根本来不及援手。”

桐离公子一拍床榻，恨恨的道：“大意啊！大意。没想到惠王出手这么狠。这梁子是接下了，这回老子绝对不能轻饶他！”

襄玉偷觑了他一眼：“梁姑娘那边的情形呢？”

桐离公子连连摇头，神情更是不虞：“更别说了。惠王派人埋伏在了梁家的院子里，芦花小母鸡家里处处玄机，本公子差点回不来。惠王好算计，一招不成，反手就送了芦花小母鸡一个人情，本公子这回算是彻底落了下风。”

两人正说着，门外小丫鬟报有人求见。

襄玉闻声出去，不一会便匆匆拿了一封信过来：“公子，北疆的急件，走的是飞鸿流光。”

飞鸿流光是用于传递远程消息的大型灵力传送阵，因传送一次信息需要消耗数十块极品灵石，代价不菲，故而除了传递至为紧要的消息之外，平日甚少使用。

灵力传送阵起源于千年前。

那时，大名鼎鼎的阵法师家族百里家族发现：天地之间，灵力无处不在。非但武士、神术师、巫师可以用不同的心法将灵力引入体内积存起来，阵法也可以。同样，如同武士、神术师、巫师在使用武技、神术、巫术时可以将灵力释放出来，阵法也可以。

百里家族还发现，不同的武技、神术、巫术都有独一无二的灵力图序，同样，阵法也有阵法图序。百里家族反复尝试，终于成功的将阵法图序摹刻在灵力元晶上，因而一飞冲天，数年间一连诞生了数位天才阵法师。那几十年间，他们建了许许多多不同规模、不同功用的灵力法阵，遍布诸国，名声响彻恒大陆。

可惜的是，忽然一夜之间，整个百里家族消失的干干净净。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阵法之术也由此失传。但他们建造的阵法却留存了下来，只需在灵石用完时及时补充，并更换朽坏的部件，便可正常使用。

位于西周皇城的那座著名的安国虎御阵，就是百里家族在千年前所建。两百年前，南越圣级高手意图刺杀西周德帝，安国虎御阵还成功启动过一回。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又是哪个多嘴多舌的。”

桐离公子气呼呼的取过信，拆开来，只见其上龙飞凤舞的写道：“混蛋！老子在北疆天天喝风，挣的银子被你糟蹋了大半。早跟你讲过，远远盯着即可，乱插什么手。西周近年恐有变，无事别到处乱逛。你老娘想念你的紧，天天在我老娘那里哭哭啼啼。你的事情另外找人接手，滚回来罢。”

桐离公子大怒：“拿笔来！”

他随即铺了纸，愤愤的在纸上写了几个斗大的字：“老子不滚，有种你来。”

这天夜里，青宁睡得又不踏实。

从十六岁起，她开始有个坏毛病。

每个夜里，她都在做同一个梦。

梦里的情形两年来一模一样，反反复复，从来不曾有半点新意。

梦的一开始是总是白雾连天。而后，是一片超越了人眼极致的、绵延无终的茫茫环形水域。碧蓝色的水光与天相接，水面平整如熨，如一块平铺的无边蓝绸，没有一分微波，甚至连一丝涟漪也看不见。

青宁初次做这梦时极为震撼，隐约又觉得熟悉。醒来时却无论如何不晓得这是哪里。但在梦中，她竟无师自通的知晓，这一片水域被称为始元恒河，亘古以来便是无人涉足的至险至凶的禁地。后来查遍典籍，的确有关乎始元恒河的模糊零星记载，却始终不记得此前究竟是在哪里看到的。

过了一会，暮色降临，整个河流笼罩在一片奇异的红色月光中。没错，那的确是红色的月光。

月影轻移，当月悬天心，与水中月影呈出一线之时，一座白色的圆形祭台便从天月与水月交汇正中的河水中缓缓升起，巨大而瑰丽的身影倒映在沉寂的水面上，岿然不动。

一缕月光从祭台正中的圆孔直射而入，一声脆然的巨响之后，沉寂的祭台顿然光芒流动。数十枚白色的鹅蛋散落排开。有些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它们被安放在一个绘制着赤红色火焰图案的巨大阵法当中。

在梦中，青宁竟又无师自通的知晓，这些鹅蛋叫做魂珠。然而这些魂珠若有微微异动，便立刻被阵法中伸出的巨大的芒刺紧紧禁锢住。

这些魂珠大多数已经完全静寂了，白色的珠身已没有半点光华。

梦里掠过每枚魂珠所在的阵眼，那里都用古恒河语镌刻着一个名字。青宁不懂古恒河语，但能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缓缓念起它们。一个、一个、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