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的沂蒙山脉已经看不到满山白雪了,千里冰封的场面更是绝无。小小的浚水上的冰层都不足一指厚。
河道边,两支不见首尾的队伍正相向而行,一支打着秦字和齐字旗号,队伍严整,正是夏全兴带领的那五千军兵,以及跟随其后的五千民壮。
另一路却是从新泰县辛苦逃过山峦的另外一侧的百姓,这支队伍中还零星可见扶老携幼的人,他们身后的路上,也不时的能看到倒毙的尸体。
虽然这时的天气比起寒冬腊月时候已经不算冷了,但是从新泰翻山越岭的逃到兖州,这依旧堪称一死亡之旅。
新泰的百姓们能不知道这条道路的危险吗?
这还是因为夏全兴所部前军已经跟他们接触上了,粮食、帐篷,不说供给的多么充足,却也好歹让他们肚子里有了饭食。这若是没有夏全兴的接应,这些百姓只会更惨。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宁愿犯险的翻山越岭,跨过重重大山,就是因为驻扎泰安的清军已经把他们逼的走投无路了。
泰安这地方地形非常恰巧的落到了鲁西的中心位置,从这里北可以遮蔽济南,南可以对兖州东西两向发起攻势,东可以直接威胁到青州益都,西则能兵临东昌,威压运河。
可以说这里唯一的不方便就是四面环绕的高山。
这种封闭的地形让刘泽清当年一度把这里当成自己的老巢,也让数次杀入齐鲁的入塞清军望而却步,一次次席卷了齐鲁大地,却每每放过这里。
以至于这地方在刘泽清的手下,竟也能在崇祯十五年以后成为富甲齐鲁的‘善地’。
泰安州在刘泽清这种混账东西的手中都还能保持一定的生机,可北来的鞑子却用血淋淋的事实证实了自己远远比刘泽清这种军阀更为残暴。
坐镇泰安州的清军主将是老熟人李率泰。
胶东的败阵果然没把他怎么着,额驸就是额驸,现在稳稳的当着自己齐鲁提督。一个昔日里被一个个总兵紧盯着不放的官儿。
李率泰并没有在泰安的四周大山中设立寨垒,于李率泰来说,他更很乐意见到秦朗军的大部队翻山越岭的打进来。
到时候他只需要紧紧的守住城池,就泰安那噩梦一样的后勤运输通道,秦朗真的动兵泰安了,那可是清军的大喜事。
已经在滋阳城下跟秦朗军交手多回的清军,早就有样学样的学到了滋阳守军的策略。
东边青州府的益都是第一个彷照对象,那地方由谭泰亲自坐镇,而泰安那就是第二。
一边背靠着济南,早就在城中储备了大量的军需粮秣,背靠坚城固守城池。
另一边则需要跋山涉水千辛万苦的才来到泰安,后方转运的军需物资,三石中一石都运不到前先来,更别说火器化的部队,枪炮要发挥战力更加的依赖后勤……
清军与敌交战于泰安州,怎么看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所以就跟驻扎青州的满汉清军一样,李率泰在泰安州也是大量的抓捕青壮劳力,甚至不限于男丁,那些大脚健妇,都也被清军征发来。
他们开山凿石,把一块块条石石板送回泰安州城,送回新泰县城。
加固城防,修筑仓库,扩充护城河,然后再挖掘壕沟……,还要修补泰安连同济南的官道。
征发来的男男女女,干得多吃的却少,清军还一点不免钱粮税赋,甚至还时不时的去抢掠民间钱粮,短短时间里泰安州境内都不知道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要不是被鞑子逼的太狠太甚,老百姓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决心,宁愿死在山岭中也不愿意待在家乡故地?
夏全兴打马走在河岸土路上,看着路旁时不时出现的坟头,俨然就像梦回三年前,回到了那个无数人慌张逃亡的时候。
那个时候死在路上的人还没有坟头呢。很多人走着走着人就没了,周边的人不理会他们,只有偶尔一些亲友嚎哭一阵,也很快站起赶路,生命的廉价让生离死别在那一刻都显得微不足道。
夏全兴策马立于一处凸起的小山包上,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难民队伍,眉头深深皱起。
他并非冷心冷肺的对难民的遭遇全然无动于衷,但在夏全兴的脑子里,军令任务更为重要。
这就是秦朗兵马与后世的某支军队最大的不同。
人家是发自身心的爱护百姓,秦朗这里更多是上面的要求,是军规军纪的束缚。
你不能完全忽略了道德层次上的光辉,可太夸大了也是掩耳盗铃。
夏全兴舔了舔嘴唇,向身边的军机秘书问道:“这些难民见到头了没有?”
“师长,就快过完了,沂州的人在费县接应着呢,现在已经收了大概三万多的难民,已经差不多了。”秘书根本不需要去看记要,张口就道来。
“那就好。”夏全兴脸上立刻露出笑来。
这麻烦事没有了,他就也清静了。可以好好的琢磨泰安之战了。
“维持现在的速度,天黑前到龟山下营。”
夏全兴对着传令兵吩咐,转身在身上拍了几下,大片的灰尘簌簌落下。
大军主力到了龟山,新泰就也不远了。只要再翻过龟山,那就可以望见新泰了。
虽然接下来的战斗肯定不好打,可自打接下这场差事后,夏全兴那就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了。
军情处已经把泰安清军的兵力分布调查的很清楚,这里是一个很标准的盆地,呈∟状。
竖起的是泰安,横着的是新泰。
清军在两地布置了六七千兵马,虽然含鞑量不是很高,可配合着两座被加固后的城防的城池,那实力还是不弱的。
尤其是李率泰亲自坐镇的泰安城。
可偏偏翻山越岭而来的秦朗军根本携带不了重炮,军中更多的是虎蹲炮、臼炮和火箭,便是连三斤炮都没有几门。
这简直就是无解啊。
想要拿下新泰和泰安两座被重点加固后的城池,就必须用重炮。可偏偏重要很难送到新泰与泰安城下,至少龟山这条道是不行。
这不是无解的难题又是什么?
可偏偏夏全兴这五千人要干的就是这种无解的买卖。
夏全兴本人是想不出破解之法的,可他背后有秦朗不是?作为一个穿越者,秦朗最善于干的事就是站在历史巨人的肩膀上闪耀光辉。
就比如眼下的泰安之战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