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缭绕的山崖上,老住持随处而坐,将禅杖横在双膝,轻捏一缕白须,微笑道:“说起来,你一刀将紫气砍断,我倒能揣测出一些你的心思了。”
瑰流笑道:“住持请讲。”
接下来老住持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伸出手指,高高指天。
他笑眯眯问道:“是这天?”
瑰流笑着摇头,“不全是。”
老住持会心一笑,这次手指朝地,说道:“是这地?”
瑰流再次摇头,笑的愈发灿烂,“也不全是。”
老住持没来由感到畅快至极,那双眼睛笑的皱成了缝,指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笑骂道:“你这个小娃娃,何止是心比天高。就凭你这份心境,还留在人间做什么?赶紧滚蛋,去和那些仙人掰掰手腕。”
瑰流下意识仰头看天,既然此处云雾缭绕,想必已是人间极高峰,张开嘴砸吧砸吧,还是没能说出那句话。
老住持一眼洞穿他的心思,“怎么?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刚才口气不是挺大吗?屁大点事儿就怕了?”
瑰流像一个委屈的可怜媳妇,撇撇嘴,“您这话可就伤人了。您佛法无边,我只是个四品武夫,这能一样吗?”
老住持眯眼而笑,“涅槃的四品武夫,又身具梵柯山半数气运,这可是个硬碴子啊。一拳轰不死一个同境武人,两拳也差不多了。”
瑰流嗯道:“小时候习武不当,还喜欢钻研旁门左道,身体落下了许多病根。胸口负伤后,许多暗疾也跟着开始恶化。最后一次动用帝王气运后,我就发现身体像是四处透风的房子,短短几天时间就已从四品初期跌到伪境。那个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弥补了,最迟三年,就会变成一个满是病根的废人。”
老住持说道:“先前服过道家金丹,又有高人馈赠火运庇体,若不是得两大馈赠,你活不到梵柯山。”
瑰流眨了眨眼睛,好奇道:“那几道火运馈赠那么厉害?”
老住持瞥了他一眼,“你以为呢?你小子也是真敢吃。那金丹药效刚猛,如洪水猛兽,寻常的七境气士都不敢吃。我帮你重塑血肉时发现你全身经络都有冲刷重伤的痕迹,若是没有那几道火运帮你削弱大半真气,你小命早就没了。”
“这么厉害啊......”
瑰流狠狠揉了揉脸,若有所思,一直以为狐媚子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没想到还有这等神通手法。
啧啧,这下可捡到宝贝了。
回到家就把她赎出来,她不愿意也不行,直接来个霸王硬上弓,给她抬回去。
老住持会心一笑,凭借活了几辈子的识人经验,就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在想女人了。
客栈门口,大红灯笼摇晃,石狮子上那两颗头颅的血液已经干涸。缓缓驶近一辆马车,一人掀帘而下,是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男人。
天下第十二的姚眺,天下第十七的谢观照,两位顶尖武评宗师,朝他弯腰作揖行礼。
这一拜,天下几人能受的起?
金印紫绶的江南道御史,纵横十九道的国手。
昔年走访大奉王朝,曾被皇帝陛下亲自在城外接见。
参加两大王朝联袂举行的王霸之辩一共九十次,未尝一败。
曲水流觞,八叉成韵,辞赋飘飘乎如仙人御风。
几张废绢写成《治国二十策,两座王朝皆为震动。
主张“霸道治国”,怒抨儒家名篇《春王正月,极其反对“王道治国”和“大一统”思想。
绿带城引天上仙人降世。
谋划杀手陈鹭瑶和金栀潜藏太子身边十几年。
安排武评宗师谢射和一众精锐死士在杏花镇进行伏杀。
青钱城设局使太子差点被酒痴打死。
当年天下大反的幕后主谋。
这个甚至不惜儿子被杀的代价,也要杀掉太子的中年男人,是江南道衣食父母的恩官,是暗中手握万余兵权的将官,是位居庙堂万人之上的高官,是被皇帝亲口赞誉“一身正气,两袖清风”的廉官。
能让当朝宰相庄天机都叹曰:“美谥号,千古文正,除金印紫绶,当首辅也。”
唯有吴佩弦。
他的目光一扫而过两位武评宗师,毫无征兆将一只手搭在谢观照的肩膀上,淡淡道:“你把她杀了?”
面容枯槁如鬼的谢观照,声音沙哑,只说出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杀了”
吴佩弦微微一笑,心力棋力至高的他早已猜测出这一结果,只是需要证实而已。
“杀了就杀了吧。”
轻描淡写说完这句话,他跨过门槛,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