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禹恭停留在这个小镇数日的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或许是他主动释放的消息,为的是什么,宿淋不清楚,只是听说他住进了离自己三条街的地方,时不时就有从主城里来的贵族们前去拜见。他会见的人不多,这也不妨碍他住的小院门庭若市。
宿淋曾假意路过那里,瞥见探出墙来的花,明白人家的小院和她的小院子差个十万八千里。她甚至有些赌气地想,等她好好整顿个几年,她的院子也能很好看。
或许是因为他的入住,她出门的时间更少了,明明知道他不会记得自己,不知为何,他手上的黑玉镯总带给她一种不安全感。她亲自摸过那个黑玉镯,应该只是个普通镯子而已,不会有她原先那红玉镯的作用。
之前她在书里写着六王女将此玉镯送给喻畏,原因仅仅是因为这个珍贵罢了。然而当这玉镯到了张禹恭的手上,与剧情不符时,她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只是她现在没找到而已。
她最近一直在考虑,要不要离开这里,不知张禹恭会待到什么时候,提心吊胆的也不是个事。世界之大,可她又能去哪里呢?别说这一路上的危险,她手无缚鸡之力,半路遇到劫匪的可能性太高,一个不小心就死无葬生之地。
仰头看着那乌云密布的天,宿淋走到院子里,准备把衣服收起来。她一共没几身衣服,淋湿了一套就没衣服穿了。她将衣服一件件从竹竿上扯下来,正准备走进屋里,听到了几声叩门声,她想着能来找她的,没几个会这么斯文叩门的。
她眉头皱紧,站在竹竿边,半点没有开门的意思,朗声问道:“谁啊?”
外头的人没有回应。
她警惕地往房间里走,经过上次大婶提醒后,她的确注意到常常在她门前走动的一些人,大多是来看热闹的,没什么恶意,或者说还没做出恶意的行为。今天不会是哪个来恶作剧的吧?如果是这样,她还是别开门比较好。这些熊孩子开玩笑不知轻重,她不能冒险。
叩门声再起。
饶是她也有点火气了,直接吼道:“再不说话,我就喊人了!”
外头的人终于开口说了句:“是我。”
宿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门口的人不会是他吧?她一时之间不知是应该继续进房间,还是给她开门,愣在原地,侧着身子。
“开门。”那人似乎是知道她现在的动作,直接说道。
被指示了该怎么做,她抱着衣服走到门前,空出一只手开了门,门口站着几个侍卫,大门中间站着的正是最近烦扰她的张禹恭。
张禹恭脸上一派的冷漠,越过她的身子,看向院子里头,普通的农家院子,地上倒是铺着地砖,和旁边的房子都不一样。左边是围起来的鸡窝,右边挖开了地砖,种着一棵不知是什么的小树苗,树苗的边上则是简陋的石桌石凳,上面摆着一个簸箕,里头黄黄的应该就是剥皮的柿子。
他没有询问她的意思,睨了眼她手上抱着的衣服,径自走了进去。
宿淋急忙小跑到他面前,在院子里拦住他,说:“哎哎哎,你这人怎么没经过别人的允许就擅自进人家里,你们到底是来做什么?”
“为何不行礼?”张禹恭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宿淋这不是被他惊到了,连表面功夫都忘了。她刚想躬身行礼,却发现自己手里还抱着衣服呢,她着急地看了看他,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又看到自己的贴身衣物,“啧”了一声,先走进了屋里,将衣服藏好。
待她再次走出来,望见他站在石桌旁,捏着柿子,盯着那小树苗。她莫名有些心虚,慢慢走到他三步远的地方,恭恭敬敬地行了躬身礼。
“你说你不记得自己去过都城?”张禹恭放下柿子,转身问她。
宿淋肯定地点点头,说的一点都不心虚:“是的,大人,我自小就在村子里长大,今年才到镇上,从来没出过远门,怎么会去都城这么远的地方呢?”
“你在村子里长大?”张禹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在村里长大,一查便知,你确定要我的人再去跑一趟吗?”
“就算我不是村里长大的,我这样的平民,不知有什么地方需要大人动用到您的手下兴师动众地去查我的身世呢?”宿淋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努力应对他提出的问题。他若是真的动了脑子,没人能瞒得过他,可是她本身就是一个奇怪的存在,即便他去查了,她也不相信他能查出什么。
“你对我用这样的态度,不就证明了你来历引人疑窦吗?”张禹恭走到小树苗旁,用手拨了拨树叶,又问,“为什么种柿子树?”
“我是做柿饼的。”宿淋一脸无语的表情看着他,“虽然董少爷说你是贵人,可是我对你无所求,自然不必那样巴结着,该遵守的礼仪我不是遵守了嘛。”
此时的宿淋忘记了,作为一个身处底层的平民,她没有这样的底气和贵人用这种口气说话。她自以为作为六王女的生活对她没有什么影响,然而十几年的王族生活,身居高位,不用仰人鼻息,养成的是她面对这些人时平等的态度。在一个平民身上,这种态度是十分违和的。特别是她心底对张禹恭的信任,让她说话带着一股不自觉的亲昵,外人一看便知道这人不对。
向来敏锐的张禹恭只是瞥了她一眼,说:“我来这么久,连杯茶都没有?”
“没茶没酒,只有煮好的温水,你要吗?”她这点积蓄,要用几十年的,这些茶啊酒啊,自然是买不起。喝了那么久的茶,在这半年的时间里硬生生戒掉。一开始她还有些不习惯,忍着忍着就习惯了。
她这半年习惯的事情何止这一件,小的事情,如晚上点蜡烛,她没什么事情要做,又不会做什么针线活,蜡烛比较贵,月光亮的时候,她会在院子里坐一坐,天气不好的时候,她便早早躺上床,静静地躺到睡着。衣食住行,无不在改变着,她一直努力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