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武急忙忙踢开门:“郎君。”
冰冷的地砖,齐邈之僵硬的身体抱做一团,他面色苍白,额头涔汗,失神地看着虚空。
素日张扬高傲的郎君,鲜少示弱人前,这份难得的脆弱令人动容,勾魂夺魄般让人愿为他献上一切。
寒武晃了晃神,因他知晓齐邈之发作后的模样,怔愣过后很快回过神。
然而清醒过来的不止寒武一人。
“出去。”齐邈之面无表情撑着墙站起来,“谁准你进来的?”
寒武后背生寒,知道自己犯了忌讳——知道郎君的秘密是一回事,撞破郎君的狼狈之态却是另一回事。
寒武垂目跪倒:“仆错了。”
齐邈之:“领十棍,下不为例。”
寒武松口气。还好,不是仗杀。
他是幸运的,郎君到底厚待他几分,没有像对待其他仆从那般直接杀了他。
人命如草,贵族世家眼里,没有无辜人命,只有不相干的人命与犯错被丢弃的人命。仆从再能干,也只是一件好用的器具。
寒武领完刑罚回来,外书房已经恢复如初,寻不到半点狼藉痕迹。
齐邈之从内舍屏风后走出,身上有沐浴过后的芬香,额发沾着水汽,一身窄袖骑装,英武飒爽。
红色发带飞扬,他阔步行走,如云鹤般高贵冷彻。来至庭院,摘下数朵山茶花,耳边别一支,唇中咬一支,怀中兜粉花无数瓣。
仆从牵来骏马,齐邈之纵身上马。
寒武目送齐邈之远去,为宫中的人捏把汗。
不必问,郎君定是进宫去了。只要一做噩梦,郎君发作清醒后,必要进宫探望三公主。
寒武想了想,吩咐人:“去请医工来一趟,郎君要的那种祛疤伤药没了,让他再制一些。”
拾翠殿。
拂林犬在庭院拱雪,宫人们拍掌逗弄。
四面无墙的堂舍以竹帘帷幔避风,地上铺厚厚的绒毯,宝鸾跽坐熏笼旁,眼角挂泪打着哈欠吃早食。
傅姆一勺勺喂热食,宝鸾闭着眼,张开嘴,也不看自己吃的是什么。
她解了心魔,昨夜睡得很好,过于好,以至于早上起来还想睡。
前些天还在一刻不停歇到处与人玩乐的无双公主今天这般想道:这么冷的天,就该窝在屋里睡大觉呀。
玩乐哪有睡懒觉有意思,今天谁来请她,她都不去。
热食没有及时喂来,宝鸾叭叭小嘴,示意傅姆不要停继续喂。
傅姆冷不丁瞧见齐邈之,差点魂都吓没。
齐邈之做出嘘的手势,夺过傅姆手里的银勺,挥手暗示众人退下。
宫人们轻手轻脚离去。
宝鸾闭着眼等吃食等得急:“姆姆,粥,鱼粥。”
齐邈之舀一勺,吹吹气,吹冷些喂到她唇边。
宝鸾一口吞下,调皮咬了咬银勺。
她面白若梨,双腮被熏笼的热气熏出晕红两团,更显肤色莹玉,吹弹可破。
齐邈之没忍住,掐她一把。
宝鸾吃痛睁开眼,猛地瞧见齐邈之一张脸放大眼前,她呀地一声,差点打翻案上的碗碗盘碟。
齐邈之反应迅速放下碗勺扶稳食案,宝鸾的早食得以挽救。
“我又不是鬼,你怕什么。”齐邈之啧一声,“就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人。”
宝鸾道:“谁让你突然出现,没见过你这么无赖的人,故意吓人还倒打一耙。”
齐邈之咧嘴笑:“瞧你这气势,半点没减嘛。无双公主,十来天不见,别来无恙,可有想我?”
宝鸾盯着他手里重新端起的鱼粥,脱口而出:“你是个大忙人,我哪里敢想你呢。”
齐邈之一怔。
宝鸾面热。
她结结巴巴道:“我是说,我们、我们也算是朋友,嫌弃也好,同情也好,你总该同我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哪怕不再往来,告别一场也好,不是吗?”
低眸,又细声问:“我们应该是朋友,对吧?”
齐邈之搬开食案,一把拽过宝鸾,在她惊异的目光中,狠狠抱住她:“我们当然是朋友。”
他轻笑道:“至少现在是。”
宝鸾从齐邈之怀中挣开,齐邈之追着揉她头发,她尚未梳妆,一头乌发被他揉来揉去,揉得像个鸟窝。
她气鼓鼓道:“你别弄我头发了,还有啊,什么叫至少现在是,难道以后你不和我往来了吗?”
失而复得后,宝鸾格外珍惜现在的一切。齐邈之在她的过往里,哪怕他脾性再不好,她也珍惜。
她捂着头发,用脚顶了顶被她远离的齐邈之:“你说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