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里的客人,至少在心中都是把自己当作伟大的人物,然后享受着里里外外的恭维、最后登上人生巅峰的。风花雪月之地,最重要的是什么?面子!
哪有王伦这样自己把脸伸到地上让别人踩的?
还不止一个人踩。
那人话音未落,又有人捧哏道:“老兄何出此言?如何只见了半面?”
那人叹了一口气说:“也是某无缘,今年矾楼店庆时,师师娘子出来大酬宾客,某曾见她一次。那时她用扇子遮住了一边脸,可不是只见了半面!”
竟然有几个人同时啧啧道:“老兄真是羡煞我等!这种福分,等闲是求不来的。也是某囊中羞涩,无法更上一层楼…”
矾楼的底楼是一般百姓的消费区,是真的酒楼。往上走,就是高消费场所,各种娱乐设施之发达,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那里钱不是钱,而只是一个数字。
当然,食品肯定是货真价实的。既然是酒楼,肯定要在“酒”的质量上面下功夫。如何在72家酒楼里脱颖而出?光靠美女是不够的,因为高等级美女不是一般民众能够消费得起的,而作为稀缺资源,美女也不可能“泯然众人”,那样会失去神秘性。
只有酒菜好了,才能在第一层次上吸引消费者。而豪华酒店的群雄竞起,使市场竞争十分激烈,于是各家在酿酒方面力争出奇制胜,名酒辈出。张能臣曾写了一本《酒名记,列举名酒210余种。
矾楼有自己的招牌,它酿制的“眉寿”与“和旨”特别有名,恐怕要相当于今天的“茅台”、“五粮液”的名气。
在经营上,矾楼雅俗兼顾,思想开放,具有很强的包容性。楼下厅院叫“门床马道”,面向平民大众。楼上设雅间阁子,可供高档消费,回廊间有陪宴女郎随时听候召唤,俗称“点花牌”;权贵与款爷们上楼去歌舞宴乐谓之“登山”,若点到乐舞歌女助兴,出价自然要高一些。
至于到李师师的级别,完全是超脱的存在。到她这个地位,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而是看她乐不乐意。
传说她的艳名在东京城中如雷贯耳,很多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就是为了一睹风采。最后连徽宗皇帝也动了好奇心,然后成就了野史上风流篇章,据说这位道君皇帝还给她建了座“御香楼”并从大内挖了秘道以方便两人幽会,不知真假。
怪不得水浒书中写宋江初见李师师,一次性拿出一百两黄金来作见面礼才见到真人,开始还以为是有演绎的成分在。
但现在看来区区五两银子确实少了些,毕竟老鸨都懒得接么。
这么玩的话,等闲之人肯定见不到是一定的了,这种饥渴营销、炒作效应,王伦不是不懂。但是让这些人饥渴成这样,把她炒作成那样,就有点看不懂。
无非是一个长得好看点的女人而已,不可能多什么吧?
好吧,几千元你都看不上,哥也不强求有这几千元,在“辟雍”旁边的“丽香院”叫几个妹妹都够了,不比干看着有滋有味?哥就这点钱,在没搞定如何在大宋朝生存下来之前,还要留着救命呢。
见王伦吃瘪,有人卖弄说:“是啊,兄台一定是外地来的,若是想见师师娘子,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没说“如果没有钱”的大前提,那是给王伦留面子,天子脚下的百姓就是这么善良。
确实是孤陋寡闻,而且确实不是本地人么,王伦自我批评的精神充足,他马上不耻下问说:“倒未曾听闻,但求足下请教?”
有本事的人肯定有性格,男人女人都一样。李师师既然名震京师,若是随便谁都能见到她,光是打照面恐怕都要累死了,她有这个资本提某些要求也不奇怪。老实说,王伦贸然提及她两人的名字,实在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在这种妓馆里玩转。
那一位看来也是位李师师的仰慕者,不知有没有见到她的面,但是他说的头头是道却也说明,他对于这位头牌的关注由来已久了。
“要见师师娘子,无需潘安般貌、石崇般富,但有一样,须做得一首好词好诗入得了她的眼方可。我看兄台谈吐不凡、一表斯文,想来在这方面应该是一撮而就的了?”那一位半讥半讽说。
“谈吐不凡”云云,更应该说是“大言不惭”才好;“一表斯文”,和“斯文败类”相差无几。
卖弄一番之后,心情大悦。而王伦承认是外地人,他作为天子脚下的百姓又感觉到上升了一级。
这诗词是那么好做的?李师师是何等样人,有那位清真居士专美于前,又有何人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他这么说,倒不全是针对王伦,而大半则是发泄不满。
“小可不才,倒想一试。”想不到王伦竟然随口答应了。
又一个班门弄斧的来了!所谓好事的不怕事大,听说有人在矾楼作诗,“呼”地一下围了很多人过来。有的刚吃过晚饭,正想找个地方消消食;有的正赶过来准备开始夜生活,便准备把这件事当作笑料看一看,有机会的话搏某位姑娘开心一下。
这个世界不是没有凭才气免费逛窑子的,前辈人中,柳永便是。
“奉旨填词”的柳永没钱么,不要紧,开封府的各家妓院争相邀请他,三大名妓争着养他。她们散尽千金,只愿与之一寝,以求得他的一词一诗。
可那是柳永啊,千年以降,中国出了几个柳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