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谭戟垂下眼眸,低低的说道:
“我们出来行军打仗,都是把脑袋悬在了裤腰带上的,所有一切与打仗无关的事,都是在消耗我们,所以我们不太想将精力放在这些争权夺利上,你阿兄也是一样这样想的。”
“所以你才不娶妻吗?”
盛姣姣托着腮,一双明澈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谭戟。
娶妻生子,对谭戟来说,也是与打仗无关的事吧?
她挺好奇的,因为谭戟上辈子也没成过亲。
见谭戟只是喝水,又不说话了,于是盛姣姣坐直了身子,摆了一下手,说道:
“你放心啦,你的脑袋会一直在的,一直一直在,所以放心吧,说个亲,找个好姑娘,从现在开始,你要对自己好一点。”
谭戟看向盛姣姣,她说的毫无芥蒂,彷佛将他当成了......自己人那样。
不是阿兄,不是朋友,是自己人。
他开了口,剑眉微微的拢起,看起来像是在思索着,刚想说话。
盛姣姣突然凑近了他一些,她双臂抱膝,脸上笑靥如花,
“谭戟,你值得一个好姑娘。”
这话让谭戟的心中一动,那日因喝醉了酒,面对盛姣姣时生出的些许情丝,陡然间又翻腾了出来。
他缓缓拧了眉,黑眸看着盛姣姣。
他拥有比普通军人更敏锐的直觉,但所有的直觉都有出处。
一个人是善是恶,能与他谈得拢,不能与他谈得拢,对他抱有什么样的目的,谭戟看一眼就知道。
只有他对盛姣姣的直觉,感觉从无出处。
她从一开始,就姿态鲜明的摆明了,他是她那一条阵线上的人。
他必须听命于她,不能背叛她,她给他东西,从未曾想过会得到任何的回赠,就像是精挑细选过后,给他的赏赐。
他替她做的任何事,她受得理所当然,即使表面上说着谢谢,却也从不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彷佛他替她做事,天经地义。
但她又对他很好,所有的事,都是先想起他,再想起齐漳。
就比如那一本记载了属国风土人情皇室秘辛的书,她给了他,却没有给齐漳。
她在庇护他,彷佛一层保护,因为她相信,谭戟可以庇护齐漳。
为什么会这样?
连她看他的眼神,都纯粹的只有美好的向往。
谭戟有些疑惑。
她希望他好,这个骄纵任性的姑娘,期待他过的好?
“姣娘,你让我......”说亲,是说你吗?
这话谭戟说的很犹豫,一句话未说完,却在看到了盛姣姣投过来的那一双眼眸,他又将这话咽了下去。
他没忘记她的霸道与骄纵,上回牛菊那事儿就已经让她不痛快极了,他若是真要说亲,若不首选她,只怕她又要同他置气。
是啊,她说他值得一个好姑娘,可在盛姣姣这样骄傲自矜的人眼里,这世上除了她之外,又有哪个好了?
姣娘从小娇生惯养,与普通女子自是不同,能娶她做娘子是极好的。
但他若真来与她说亲,她又会应吗?
谭戟一时想岔了,回过神来,只觉头皮发麻,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他怕将话问得太直白,又惹得她恼了。
他实在是憷她。
“什么呀,说话又不说完。”
盛姣姣睨了谭戟一言,见他抿着嘴的模样,就知道他不肯再往下说了。
于是,盛姣姣只能站起身来,
“好了,你一会儿把这些,这些,噼成这样长短的木条,我去寻本书来看。”
她比划着,觉着坐着怪无聊的,谭戟一直就像是个锯嘴葫芦那般,根本聊不起来。
干脆回了自己的屋子,找了一本书出来,坐在树墩上,一边看书,一边等谭戟干完活。
那天经地义的模样儿,看的谭戟直想笑。
他也不打扰她看书,只在旁边两三下的,将噼好的木条削成她想要的样子。
头顶树影在日光下摇曳,他缓缓的停下了手中的刀,一抬眸,就看见了盛姣姣娴静看书的侧颜。
有一片暗绿色的树影,微微的在她的脸上晃动着,她抬起另一只手来,用白嫩的指尖,翻了一页书。
不知不觉间,谭戟就这样看了盛姣姣许久。
她一直没有察觉,注意力全在手中的书卷上。
听齐漳说,以后等他当了将军,想给他的阿妹姣姣儿建一所学堂。
那定然是要建的,盛姣姣这样喜欢看书的女子,就应该待在那样一个地方,日日与书卷作伴,生活宁静致远,不沾染任何世间浊气。
谭戟暗暗思附着,若是他将来有了能力,也该为盛姣姣的学堂尽些心力才是。
好儿郎保家卫国,血染沙场,为的不就是替这样的女子,打出一片宁静祥和,可以自尊自重活着的净土吗?
“阿姐!”
齐桡的声音,莽然闯入林间,盛姣姣被惊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去看。
谭戟微微了皱了下眉,重新拿起了手中的刀,削着木条。
齐桡的身影从林子后面的土坡上奔下来,钻入稀疏的林中,气喘吁吁道:
“阿姐,骡子买到了,说晚上就给我们送上门来,一共五头,这个价。”
他举起几根手指,又看向谭戟,
“戟哥。”
谭戟点了下头,将手中已经削完的木条放下,又看向盛姣姣,道:
“已经都弄好了,我明日去郡北,这几日,就辛苦你们了。”
盛姣姣冲谭戟笑了一下,微微的勾着唇,拿着书卷的双手背负在身后,轻声道:
“凯旋而归。”
她知道他要去郡北干什么。
去发财!
谭戟双手抱拳,冲盛姣姣拱手,动作简短而利落,是武将向人行的礼。
站在盛姣姣身后的齐桡,代替阿姐回了一礼,同样简短而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