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算尽又几重,不知何处人归去。钱进负罪遁逃,昼伏夜行加上心情惶惑无措,竟然错过投店。他腹中饥馁不已,失魂落魄的茫然前行。天上一抹浓云蔽月,不远处的林中时而传出苍鸮凄厉的鸣叫,钱进闻听毛骨悚然。
林中小道在星归月隐之下,变得诡异幽深,钱进无可奈何只得钻入林中暂避。他摸了摸随身行囊,仓皇之际忘了带上干粮,彻骨凉风透过,更令他消颓沮丧。人在倒霉处,喝口凉水都塞牙,钱进苦笑一阵,倚靠在一个大槐树下闭目养神。不知不觉之间,钱进一载黄梁梦,神游太虚境。
他置身一个烟云缥缈之处,四周黑黢无光。他正在彷徨之时,只听身后幽幽呜咽之声绵绵入耳,钱进冷汗浃背,扭身用惊恐万状的眼神看了一下周围。还是黑沉一片,并无任何动静。他抚慰一下怦然欲出的心脏,拂袖擦拭额头滚落下来的大颗汗滴。
此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钱进眼珠圆睁、牙齿格格打颤,他又回头凝视了一眼,无数披头散发的游魂孤鬼,带着无法形容的怨怒之情,向他飘然而来。他们手里捧着掺了沙子的稗谷,对钱进说道:“钱进,这是你在陈州放赈时给百姓发放的粮食,我们现在尽数还给你。”说罢,瞬间尘沙飞扬,将钱进吞噬在其中。他在大惊失色之下,身体突然下沉,坠入无底深渊之中。
待他醒转之时发觉全身湿淋,俯仰天弯依然是月色朦胧,空寂的林中只有他的栖身之处,如丝般的细雨下个不停。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钱进恶尽恶绝,惆怅的丝雨就是游魂怨鬼的泣诉。
钱进魂飞天外,连滚带爬的向林中更深处逃跑。这时在他的身前依稀火光攒动,钱进以为是鬼魂索命,他大叫一声之后肝胆俱裂而死。
继而三个人亦步亦趋地来到钱进的面前。其中一名身着白衣的人,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扔到了钱进的身上,他冷笑数声,对身后的两个人说道:“钱进是怎么死的?他是被陈州的饿殍孤鬼索了命,哈哈哈。”
身后的两个人随声附和道“公子高见,有了这本账册,钱进就是死了也不得安生,没有人会为这个贪赃枉法的恶官伸冤昭雪。”旷寂的林间传来数声慑人心魄的狂笑后,三个如鬼如魅的黑影,又倏然消失了。
当晨阳初升、返景入林,一个樵夫发现了钱进的尸体。存义运筹帷幄、谋布巧局,运用敲山震虎的计策让钱进自已原形毕露,却不想潘汝桢手下的酒囊饭袋没有监视钱进,以致于功亏一篑。玉凤正在恼怒钱进办案不周时,樵夫慌慌张张地闯进了府衙报案。
潘汝桢点齐三班衙役捕快,存义和玉凤随队而行,向案发之地黑风林进发。众人到达林中,潘汝桢即令仵作验看尸身。仵作一番查验,发现钱进身体各处并无伤痕,脸色血润如初,也没有中毒的迹象。
一听仵作的报告,潘汝桢揪着鼠须胡子,陷入了沉思之中。好端端的一个人,没有受伤,又没有中毒,那他是怎么死的呢?这时一名捕快眼疾手快,发现了被风吹落到草丛里的册子。他向草丛指道:“大人,草丛里有一本册子。”
潘汝桢随即让人将册子呈递到他的面前,他细细翻看了一遍,里面正是钱进在陈州中饱私囊,荼毒当地百姓的罪证。他将账册合上,又瞟了一眼瞪着惊魂大眼,死不瞑目的钱进。潘汝桢当下得出结论,钱进是因为缺德事做的太多,被冤魂索命,此案就此了解,真相将不久公之于众。
仵作立即按潘汝桢的想法出具了验尸文告,钱进贪赃的账册作为证据留在府衙备案存档。存义看了一眼俯毙在树旁的钱进,一副张皇失措,急急如丧家犬一般的凄然惨象。他摇了摇头说道:“天理昭章,报应不爽。多行不义必自毙。”
青林旧案已结,潘汝桢缉盗擒凶自然可以加官进爵,他的脸上被氤氲喜气所笼罩,蛤蟆大嘴乐得合拢不上。存义却觉得此事余波未平,似有什么疏漏之处。钱进纵然是死有余辜,冤魂索命又太过离奇,他不会蠢到将记录自己罪证的账册留在身边,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吗?
潘汝桢看到存义陷入沉思,他亦不敢惊扰,走到玉凤身边嬉皮笑脸地说道:“凤女侠,此次青林旧案得以告破,全仗赖女侠鼎力相助,本府再次表示谢意。”
玉凤对他这张装腔作势的脸颇为憎恶,她冲着潘汝桢挥了挥手,在其临行之际,她再次告诉潘汝桢,好生照顾刘平的孤母。潘汝桢点头应承,率领一干公人离开了黑风林。
众人走后,玉凤对存义说道:“存义哥,钱进作茧自缚终有此报,咱们不要在这里看着这个恶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