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衡迟疑片刻,心中也是清楚,秦长吏并不想在这话题上深聊,开口道:“说是分封其实不当,我近来看了不少资料,自孝公以下之历代秦王,虽时有王族子弟或重臣领于一方,然皆以国府郡县官吏施治,王族子弟与重臣之效用俱在镇抚,以利推行法治。”
“此等领治,赋税皆上缴国府,领治之地更无私兵私官,实乃郡县一治之特例,这种治理方式,其实跟分封诸侯大相径庭。”
“大秦历来,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
“只是如今天下已定,军功难寻,因而始皇特意为他们属籍,但这其实是违法的,也难以长久,王族子弟,大多受过良好教育,才具兼备,以往出入军中,尚且能独当一面,而今却只能苦候宫宇,其实是一种莫大的浪费。”
“在我看来。”
“始皇当行‘分封’!”
“将王族子弟分封出去,但只是虚封,只提供足额的年秩,没有治地之权,也没有私兵私官,就是让他们当一个富贵人家,而且逐代年秩减少,三代之后,若无功业,一律沦为寻常民众。”
嬴政目光一凝。
不知为何,他感觉秦落衡似对宗室子弟很是忌惮。
秦落衡并没有察觉到,他继续道:“我所说的分封,只是给地方官吏头上安排一个‘王’,让他们知道,天下终究是大秦的,有宗室子弟坐镇地方,有益于镇抚民众,也利于推行法治。”
“更重要的是能威慑地方宵小!”
“不过。”
“这只是其中一种选择。”
“大秦现在着眼的当是推行制度,所以我更倾向于将宗室子弟分派到全国各地任职,他们在咸阳耳濡目染之下,对大秦体制其实了解更为深刻,若是他们去地方,其实比很多官吏更有用。”
“以往大秦宗室子弟是可以进入军中的。”
“而今我认为当也一样。”
“只不过从军中,换到地方治政,以往军中要有军功,才能获得宗室籍,到地方治政,同样需要获得数级爵位,才能获得宗室籍,不然就只能沦为普通民户。”
嬴政面露复杂之色,沉声道:“你对宗室子弟很不喜?”
秦落衡摇头道:
“不是。”
“我跟他们无冤无仇,何来不喜一说?”
“我之所以这么考虑,其实是再三考虑过的,宗室子弟才能其实远在常人之上,现在大秦官吏紧缺,他们却只能混迹时日,实在有些浪费,再则,他们其实不一定喜欢呆在咸阳。”
“人各有志。”
“咸阳终究只需要少数几个公子。”
“对于绝大多数公子而言,咸阳只是一座囚笼。”
“始皇的确法外开恩,赐予了他们宗室籍,但同样也将他们人身限制在了咸阳,他们并不能如以前的宗室子弟一般,上阵杀敌,治国安邦,甚至于,连出入咸阳都是奢望。”
“大秦公子的身份,对他们其实是个负担。”
“他们眼下只能混吃等死,庸庸碌碌的过一生,而他们其实本不必这样的。”
嬴政面色一寒,不悦道:“你认为始皇错了?”
秦落衡道:
“无关乎对错,人之常情罢了。”
“始皇是皇帝,同样是君父,始皇希望子嗣在身边,这其实无可厚非,只不过始皇太强势了,以至于磨平了这些公子所有的棱角,让他们只能混吃等死。”
嬴政冷哼一声。
漠然道:
“你想的太天真了。”
“你以为始皇不知道这些?始皇看不出这些公子的消沉?但为了大秦的稳固,始皇只能这样做。”
“准许诸公子出入地方?当年始皇即位之后,难道没有容许成蟜继续领兵治政,但成蟜是如何做的?”
“他反了!”
“成蟜的例子就在那里,若是继续放任宗室子弟为官为吏,早晚有一日,兄弟阋墙之事,还会在大秦继续发生,与其如此,不如直接断绝他们这个念头。”
“你以为放宗室子弟出去,他们就会对你心存感激?便能让他们彻底安分守己?”
“他们只是没有尝过权利的滋味,一旦掌握到了权利,他们会比所有人都穷凶极恶,权利是一剂毒药,人一旦沾惹上,会欲罢不能,为了权利,父子反目、兄弟阋墙,古今还少吗?”
“你太想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