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落衡冷汗涔涔。
颤巍道:
“臣欠考虑了。”
“臣太想当然了,完全忽略了实际,若是天下真的广开民智,非但不会让大秦走上正轨,反而会加剧天下动荡。”
“臣实在羞愧!”
嬴政收回目光,幽然道:“看来你想明白了,天下有的事,想跟实际其实是两码事,你能够想到广开民智已实为不易,但目光还是要放得长远一点。”
“其实这事有一个解决之策。”
“便是‘重商’!”
“用贩夫走卒消化多余的人。”
“但‘重商’大秦从未做任何考虑。”
“你可知原因?”
“臣不知。”秦落衡摇头道。
秦落衡澹澹道:
“因为商朝。”
“你看到的史料,大多对商朝语焉不详,因为商朝的历史十分黑暗和不堪,而我嬴氏一族的先祖曾在商朝为官,因而我们对商朝了解的比外界更多。”
“外界只知商朝大兴兵伐,兵戈不断,但殊不知,真正的商人其实是不事生产的,他们做的便是囤积居奇,靠着跟其他部落做生意,靠着去掠夺其他人,以此来维持自己的繁荣。”
“但你想不到商人的可憎。”
“商人为牟利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借着强大的财力,组建了一支强大的军队,而后借着武力,不断盘剥其他部落,最终引得天下部落皆反,在商朝出兵讨伐东夷时,被周朝的姬发出兵夷灭了。”
“所以天下其实有过商人主导的时代。”
“只不过那段时间,对天下所有人而言,实在过于黑暗,以至于几乎没有多少人愿承认自己为商朝贵族,就是那孔丘,他其实是商朝贵族之后,但却是极力吹捧周公,这便是主要原因。”
“商朝贵族其实并不光彩!”
“正是因天下经历过那段黑暗的时代,所以自周开始,无论是周天子,还是其他诸侯都对商贾极为排挤和打压,为了不重蹈覆辙,大秦从来都没有考虑过重商。”
“除此之外。”
“抑商还有另一个原因。”
“治理天下,首要考虑的不是民,也不是兵,而是财帛。”
“商人来钱太容易,甚至可能是无本万利,若是重商,便会让很多人趋之若鹜,财帛动人心,因而商贾对民众的侵蚀十分厉害,为了维持天下稳定,也为了避免让商贾用钱帛窃权,只能对此压制。”
“商贾这个群体能用,但不能大用,更不能重用,甚至要在各方面进行羞辱打压,唯有这样,才能让商贾生出敬畏之心,也才能抑制其生出窃权的念头。”
“商贾得势窃权太容易了!”
秦落衡点点头。
他对此是深以为然。
商贾本就富甲一方,虽然朝廷一直压制,但只是地位较低,他们的财力并没有减少,一旦朝廷不再对其压制,他们很容易借着钱财去换取权力,甚至是进行权力租用。
而这是最为统治者忌惮的。
嬴政微微额首。
他之所以提这一点,便是想彻底打消秦落衡念头。
广开民智这个想法,在大秦没有可行性,也没有办法操行。
唯一可能的办法,便是用商贾,此举却是会提高商贾地位,商贾本就有钱,又得士人相助,到时商贾难免不会对权力生出非分之想,而这是朝堂绝不能容忍的。
秦落衡自然听明白了。
他其实想过重商,不过他没考虑这么远,他想的是,商人来钱太快,若是其他人看到商贾来钱这么快,会不会都弃农经商去了,到时岂非荒废了田地。
而那同样会遭至天下动荡。
但始皇的着眼点不同,始皇更关心的是权势。
秦落衡道:
“臣知道商贾的危害,定不会贸然启用商贾。”
“不过,臣依旧建议编纂《字书,只是不再对外流出,而是作为学室授课范本用以授学,臣前面提到的《华夏大典,同样也应该编纂。”
“商君主张‘壹教’。”
“而在臣看来,想实现统一教化,最好的办法,便是定下一个大的基准,而这个基准的方向应该由朝廷控制,今后外界容许观看的书籍,都应该在《华夏大典的范畴内。”
“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实现统一教化!”
“请陛下明察!”
嬴政目光微阖,他深深的看了秦落衡几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无规矩不成方圆,大秦不可能把天下所有书籍都禁止,但可以给士人一个可观看的范围。”
“这个范围由朝廷限定。”
“里面的内容自然是由朝廷决出。”
“潜移默化之下,民众加深了对大秦的印象,也知道了大秦是一个怎样的国度,也逐步完成了对民众的思想教化。”
“朕允了!”
秦落衡面色一喜。
连忙道:
“多谢陛下恩准。”
随即,秦落衡面露迟疑道:“王次仲此前对秦政多有非议,而且他不愿仕秦,所以臣想建议朝廷征辟其为勘字署客卿,或让陛下特许其以白身之姿参与《字书编纂。”
嬴政澹澹道:
“骂几句秦政有何要紧?”
“天下骂秦政,骂朕的人难道少了?”
“只要他是真心实意为大秦做事,许他为勘字署客卿又如何?朕这点容人的器量还是有的。”
秦落衡尴尬的笑了笑。
作揖道:
“臣一时口无遮掩了。”
“请陛下恕罪。”
嬴政摇摇头,拿起一份空白诏纸,当场把这事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