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裳接过杯子，滚烫的香茗透过茶杯传来灼热的温度，闷热的夏夜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思索了几秒，他挣扎着开口道：“抱歉，我……”

“太裳哥干嘛要道歉呢？说起来也是茨木童子太没用了，居然让好端端的一个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她轻笑着伸出手指敲点着桌面，短促的节奏使得他的心跳也不由加重了几分。他抬眼看她，笑意却未达眼底。

说罢她站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不过，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我也不会责怪什么。”

她的含沙射影，那再明显不过的眼神，就像锋利的剑刃落在他身上。

“其实仔细想想，倒是他脱离了原本的计划。以茨木童子的实力不可能连那些低等的地缚灵都察觉不到，所以只能是他的命令了。”晴墨有些头疼地说着，却又拿那个家伙无可奈何。

“需要灭掉那些灵吗？”因为没法看着那样一位年轻女子被茨木童子杀掉，所以他背着晴墨救了她。他也想过如果被晴墨发现了，就等于是自己亲手将那女子推入了火坑。

可所作所为皆与当初受晴明召唤的初衷背道而驰的他又能以何种立场来劝说晴墨呢？

她知道太裳现在在想些什么，甚至也在心中不屑地嘲讽他天真的想法。正因为不是一路人，所以她注定无法回应他的感情。

她淡然自若地笑了笑:“现在已经错过了灭口的最佳时机，知道这件事的都在晴明身边，要是这些灵消失了，晴明很快就会怀疑到周围，计划败露也是迟早的事。如今晴明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也不知她还有没有命将一切说出口。”

太裳微微张口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沉默了。

对晴明真的有那么不满吗，明明你是这么的依赖晴明……

那到底是为什么？

【2】

抱着满腹心事，太裳合上了障子。一路神色匆匆地离去，直到在回廊处不小心撞到人，他才回过神来。

他低头道着歉，抬头一看才发现是青龙。虽然青龙出现在这边很令人意外，但是他也无心思考他出现的缘由了。寒暄了一两句后，二人便分道扬镳。

子时，晴明大致打理好了一切。路过晴墨还亮着灯的房间时，他还是有些担心，轻轻敲了敲障子。

“请进。”

晴明推开障子，晴墨正坐在案几前，烛火一明一灭地扑烁着，一豆橘黄色的火苗倒映在砚台上。

晴明指了指她右手边堆放的那一摞信纸，“那是？”

顺着晴明手指的方向看去，晴墨有些烦躁地揉着头发，“前些日子，王女御①专程写信拜托我为她占卜。你知道她进宫都有些年头了，却久久没能怀上一子，这次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吧，找半吊子的我还不如找大名鼎鼎的晴明大人啊。”

“饶了我吧，这摊子事儿就已经够我头疼了。”晴明连忙摆手拒绝，随即正色道:“要说这怀不上，怕是有些人用了些手段吧，这可不是照着占卜结果就能避开的啊。”

“唉，一入宫门深似海啊~”两兄妹不约而同地感叹道。

话毕，晴明疲倦地打了个哈欠，同晴墨道过晚安后便朝着自己的房间离去。

随着晴明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晴墨默不作声地取出一张被压在那摞信纸底部的纸，熟练地将它折成了一只翼类式神。

式神挥动着翅膀，穿过结界，却飞往了丹波国的方向。

大片月色被茂密的树林遮掩，只洒下星星点点的光芒铺满层层石阶。每行过十步阶梯就有一座朱红色的鸟居，左右两边各挂着一盏带有绘图的八角灯笼，一直漫无边际地向上延伸着。

比起平安宫毫不逊色的美景是充满禁忌色彩的，从踏上石阶的那刻就没有了归途。

毒物总是披着华丽的面纱，引诱着扑火的飞蛾。夜晚，才是黑暗里的阴影蠢蠢欲动的开始。

灯火辉煌的华丽宫殿坐落于大江山顶峰。殿内一排排鲸蜡忽明忽暗地闪烁着，玄色的幔帐长长地流泻在乌黑的地板上。

今夜的第一只“飞蛾”径直冲进大殿。与殿外装饰截然不同的殿内呈现着阴暗的气息。内殿深处的俊美男子侧倚在软榻之上，玩弄着似烈焰般的赤发。发丝在他苍白的手心流淌，男子身着蓝单白釉，金色唐衣披散在外，只是轻微一抬手便将“飞蛾”囊入手心。再摊开手掌一看不由低声喃语道:“果然来了……”

话语中有着他难以察觉的欣喜。迫不及待地展开后，一览内容又不满地咂舌道:“这小鬼……”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想着她有火无处发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注释：①王女御：保明亲王的第一王女，熙子女王的别名，937年2月成为朱雀天皇的女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