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忍不住开始怀疑冯胜和傅友德,若是带头起了乱子,该怎么办他如今精力不行和他们周旋不起了。
即便冯胜和傅友德不起乱子。
可是当他死后,周王身后有冯胜,晋王身后有傅友德,这两位军方元帅立起旗帜来,朱允炊焉能坐稳皇位
一不做,二不休。
随着朱元璋越老,他的疑心越重,也越来越没了耐心。
“通知下去,把宋颖二公,定远等侯,快马召回京师来。”朱元璋冷冷的吩咐
蒋讞心有凛然,不晓得他说错或者说对了那句话,他连忙应是,然后在朱元璋的目光下退了出去。
锦衣卫发达了。
六月间,冯胜,傅友德,王弼等人应召回京,而蒋璩同时针对众位牵扯其中的侯爵开始下手。
随着一个一个侯爵倒下,一批一批的人再次被杀。
时间终于来到了洪武二十七年。
安全度过洪武二十六年的朝臣们,夜里烧香拜佛感谢上天,他们不忍回望,去年整整一年属干杀戮的一年。
不过也有一些人不受影响。
那便是朱元璋儿子们
他们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在这种时局下,权柄掌握越来越多,尤其是边镇诸王。
朱元璋在杀了一大片军中将领后,内心中越来越不相信外人,逐步让已经能够独掌一面的诸子,掌控起越来越多的军队,也只有这样,越来越苍老的朱元璋才能安心睡眠。
晋王,燕王,辽王。
在众多老将死去,仅存几位还被闲置在京的阶段,这三王,迅速崛起,担负起北击蒙古的重责。
他们备军,整军,构建起一道铁一般的防线。
而在这种情况下,朱元璋把目光从北方收了回来,北方既然大定,那么朱元璋决定再次对于国内进行整顿和梳理。
这一日,苍老的朱元璋带着蒋獻,走出了皇城。
他背着双手,微眯着眼睛看着太阳,他轻轻笑了笑,挥别龙辇,一步一步不慌不忙的来到了傅友德府邸。
他要见见老朋友,说说心里话。
傅友德见到朱元璋后,颇为吃惊,连忙引着朱元璋进了正厅,朱元璋摇了摇头不肯坐下“人老了,不想坐,带我转转你家,瞧瞧有什么好景。”
傅友德上前道“花园倒是有一景瞧着不错,可陛下见多识广,我倒担心入不了陛下的眼
“瞧瞧去。”朱元璋摆着手,让傅友德在前面领路。
傅友德应是,带着朱元璋向着府里花园处走去,朱元璋看着傅友德腿脚依旧麻利的很,心中很是羡慕,同时也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不一会儿,一众人便来到了一个凉亭。
朱元璋站在凉亭里,看着前方的美景,感叹道“确实是别有风韵。”说完,朱元璋回头看向傅友德。
“今儿不忙,友德可有兴致与咱饮两杯。
“陛下既有兴致,臣这就让人送过来酒食。”傅友德说道。
朱元璋点了点头,在凉亭中坐了下来,一边听着傅友德吩咐下人的话,仿佛兴致又浓了几分,兴之所至下,也冲着蒋讞道“你去寻两套金杯玉碗来,今儿咱与友德好好歇上一歇。”蒋讞应声下去。
很快。
一众酒食经过太监的检验后,便摆在了桌子上,黄橙橙金杯装满清澈的酒液,朱元璋一边看着,一边开口问道。
“友德,可还记得咱们是那年相识的
傅友德敬了朱元璋一杯酒后,想了想道“应该是至正二十一年。”
朱元璋点头道“嗯,咱也想起来了,那时候陈友谅杀了徐寿辉称帝了,你不满陈友谅的作风,投了咱,之后这些年里,你替咱战陈友谅,取张士诚,后随徐达北征漠北,西伐巴蜀再带着蓝玉和沐英南平云贵,这些年里南征北战,论将之功,无人可胜你,这些咱都记得。”“不过你也说说,咱对你咋样这些年里可有让你不满的地方”朱元璋问道。
傅友德起身直接单膝跪下,朗声坚定道“陛下对臣恩厚如山,臣铭记于心。”
“起来起来。
朱元璋不满道
“动不动就跪下,还怎么说话。”
傅友德起来站好。
朱元璋接着道“那你可埋怨咱杀了蓝玉”
傅友德心中一凛,连忙摇头道“蓝玉谋逆,其罪当诛,臣怎敢埋怨。”
怎敢吗
朱元璋心力咀嚼了一下,笑了出来,和气的像是个小老頭,没有一絲杀气“不管你埋怨也好,不埋怨也好,咱都是为了大明江山,咱其实也想和大家相安无事,共享富贵此生,可是有些人总是做的过分,咱也没有办法。”
“不过,咱也老了,没几年活头了,不管杀了谁也好,用不了几年,咱自然也会去陪他若有冤枉的,到了地下,再好好和咱诉说,咱到时候定好好分辨一番。”
朱元璋说着说着,轻轻咳了起来,他端着金杯站了起来,看着凉亭外的美景,浅浅的饮了一口,接着问道“咱今儿过来,还想问问你,前几日你与王弼几人私下谈了些什么
傅友德一时间心中震动,惊讶的看向朱元璋。
他很想解释解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闲聊了一番,可這解释的清楚吗他们既然私下相见,便犯了忌讳。
朱元璋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一挥手,旁边蒋讞递过来一壶酒,他慢慢的转身,在金杯里倒了一杯酒。
“友德若是不想要闹得难堪,便尝一尝咱的这个酒吧,这里景不错,配的上友德。”
傅友德看着朱元璋,慢慢的眼神移动到了金杯上,他焉能不明白这里面的是什么酒他对这一幕,虽有所预料,可临到头仍旧有些苦涩,忍不住开口道“陛下,一定要如此吗
他没想反抗,他知道朱元璋既然敢来这里,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朱元璋点了点头,道“你知道咱不是一个小气的人。
傅友德苦涩,他如何不晓得。
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
傅友德抬头看向朱元璋,随后跪了下来道“恳请陛下看在臣往来战功的份上,饶了臣的家眷。”
朱元璋想了想,沉思了良久后,慢慢吐出一句话“除爵,子活。”
傅友德如释重负,这般对于他来说已经够了,他站起身来,贪恋的看了一眼这天地,最后面向朱元璋再次道“一杯喝不痛快,陛下可愿让臣整壶喝
朱元璋无所谓的把壶递给了傅友德。
傅友德打量了两眼酒壶,打开壶盖,直接向着嘴里灌去,清澈的酒順着壶口涓涓而下,傅友德仰头贪婪的饮着
像极了每一次大胜而归的畅饮。
朱元璋看着,仿佛也看到了那个伤重不退,总是悍勇的先锋大将傅友德。
可没办法。
若他还年轻,他容得下,可他老了。
就像太阳慢慢西落,朱元璋的生命也即将逝去,他努力的撑着,绽放着最后的余晖,想要让明天变的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