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民间喝酒聚会摆宴席,大多都有主题,或囍宴或寿席或诞辰或升迁或其它种种。
西延私家菜馆,本桌酒宴主题美其名曰“考察与品鉴”。
考察的是江海的品性、学识、谈吐、待人接物。
品鉴的是“天禄圣汤”和山珍土货。
五
客人是一齐到来的,江家家主忙起身打着笑脸迎接。
江家家主虽在山城被推崇备至,在重要客人们面前,却也态度端的诚诚恳恳。
江海脸色病态般白,一袭白袍,全身除了白,只有披肩长发乌黑和双眼中的两汪水潭泛着幽光。
江海见客人进入包厢,不经意地从木椅上站起身,微微地躬了躬修长的身躯,算是迎接。
各位客人见着江海,做出甚是激动状,皆热情地欲与之捂手言欢。
江海双瞳淡淡地探过几位的脸色,却不曾开口应答,也不伸出手来。
各位客人脸上一紧,憋着城府,倒也风轻云淡,不露尴尬。
江家家主见着,赶忙撇过江海,满脸堆笑,欠身招呼。
“各位朋友,江海这小子就是这呆样,怠慢了,见谅见谅!”
“哈哈哈,无妨,江公子真性情嘛!”各个客人打着呵呵,笑容可掬。
大圆桌,圆溜溜八位。资水丹城的那位最大的管控者也在其列,姓莫,名渺然,四十又五,额正脸方。
西延私家菜馆西延包厢,满桌高贵。
客人落座,江海被安排坐于席末。
菜上桌,“天禄圣汤”开封。
刚沏满杯,包厢内顿时酒香飘逸。
酒香确实令人沉迷,各位掌权者抽着鼻孔不停地嗅着,人人从心底间生出了连干三杯的渴望。
江家家主见江海也不端茶敬酒,满脸无欲无求,急得直瞪眼,干咳示意,暗示江海举杯敬酒。
江海没发觉般,端着身子慵懒地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
无奈,江家家主只得立起身来,举起酒杯。
“各位,承蒙厚爱,能百忙中来此相聚。犬子不知礼数,怠慢了,请不要见责。”
“这杯酒,我代表江海敬各位,望大家心想事成,步步高升!”
江家家主满脸褶子中尽是无奈,可言语中倒是诚意满满。
“江老啊,贵公子那是人中龙凤,我们哪能责备于他啊。”莫渺然和蔼可亲,倒是毫无架子,端着酒壶度着方步来到坐在席末的江海身旁,一边给江海的空杯子里沏满酒,一边拍着江海的肩膀笑着说道。
“江公子若是愿意,可以随时到我那去嘛。”胡姓客人快言快语,直奔主题。
“是啊,江海那可是山城的奇人,我这也是求之不得啊。”刘姓客人也附和着。
“不错,江公子既是著名学府优等生,又身俱非凡本领的奇人异士,我等那是真心欢迎啊。”杨姓客人也向江海发出邀请。
江家家主倒是没料到,酒还没开喝,六位客人就发话了,一高兴,便拿起酒杯。
“哈哈哈,各位,犬子无才无德,却承蒙各位爱惜,江某在这感谢了。来,我们连干三杯!”
客人们真的连干了三杯,江家家主满心欢喜。
江海却不冷不淡,白瓷般病态的俊脸不见风云,也没出声作任何表示。只端着酒杯呡了三小口,以示应合。
江家家主见着,忙又倒满一大杯酒,站起身来。
“各位,见笑了。犬子性格淡漠,有点酒精过敏,不能多喝,这杯酒由我代江海领罚。”说完,把杯中酒一口喝了下去。
“江老言重了,不该罚,不该罚啊。江公子本是修生养性之异人,自是不沾酒的为好。”莫渺然想阻拦却已来不及,只好把着江家家主的一只手说道。
“唉,莫先生啊,犬子的性情令人头疼得紧,希望您帮我管教管教,真得谢谢您啊。”江家家主反手紧握着莫渺然的手,欠身说道。
“江老,说什么管教,言重了。江公子俊美又博学,还一身堪比奇人的本领,我们得向他讨教学习啊。”莫渺然笑呵呵的说道,他甚是看重江海身上的奇异本领,若是能把江海留在自己身边,言传身教或能学之一二,那可是受益终身的啊。
“江海,你提提你的想法或者表个态。”江家家主听着客人的夸奖是诚心的,也很是高兴,便面向着江海说道。
“对啊,江海,你说说,你想去哪?”莫渺然顺着江家家主的意思问道。
各个客人也都笑着,端着杯中酒直直地望着江海。
江海不语,抬着头,用不冷不淡的眼神看了看他们。
“江海,你个小兔崽子,哑了嘛,懂不懂礼貌?站起来!”江家家主看着江海那与世无争的淡漠样子,差点气得鼻子冒了烟。
江海望了眼其父,很是无奈,神色有些黯然。
但还是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他再次淡淡地扫了扫包厢里的各位重要人物,脸色白晰晰的。
江海站在那,快一分钟后,才开口说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表个态吧。”
“各位,我江海哪也不会去。”
“试问,哪个地方能适合我江海?”
“试问,你们有哪个地方能留得住我江海?”
“主要的是,我也不愿与尔等为伍!”
慢吞吞的几句话,其中两句用的是反问,最后一句更是铿锵有力又桀骜不驯。
江海说完便再次坐了下去,双眼微闭,一副置之度外的神情。
江海桀骜不驯的狂言像是冰渣子,先是落在酒桌上,再从酒桌上落在包厢里的青石板地面上,也落在了包厢内各人的心窝窝上。
包厢内人人哑然,有些冷冰冰的。
房间内的空气似乎停滞了下来,满屋只剩下满桌佳肴冒着热气的香和酒的醉。
体温和各自的喘息似乎被冰冻着了,安静得有些沉溺和厚重,只能偶尔听见酒桌上那蛇羹在燃烧着的小炉上翻滚,干锅里的资水甲鱼偶尔在热油中“噼啪”“嗤嗤”“噼啪”的几声声响。
西延包厢,静了许久。
江家家主嘴巴张开着,呼着长长的气,却没有声响。
各位客人都圆睁着双眼,直直地望着江海,神态各异。
“咳咳咳咳咳咳”
安静被声嘶力竭的咳嗽声击破,江家家主似乎已缓过气来,嘴里吐出的只是一串串咳嗽。
“孽子,你”江家家主大怒,刚毅硬朗的身子竟有些抖。
西延包厢再次陷入了沉默,只能听到江家家主嘴里的“呼哧呼哧”呼吸之声。
其它五位客人神情不一,或尴尬得满脸通红,或惊异得双眼圆瞪,或懵逼的不知所措,或怒得横眉,或冷眼相向。
唯徒莫渺然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似笑非笑地望着江海。
最终,还是莫渺然打破了沉默和尴尬。
“哈哈哈哈妙妙,果然是我山城奇人啊!”莫渺然拍着手掌哈哈大笑,满脸竟是欣赏和神采奕奕。
大人物就是大人物,真有着不一样的格局和气度。
“江老啊,恭喜,恭喜,江公子龙潜于渊,前途不可估量啊!”莫渺然拍着江家家主的手,笑着说道。
江家家主转过身来,盯着莫渺然,一脸茫然和错愕。
其它五位客人也是目瞪口呆,心里嘀咕着“老大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莫先生,这”江家家主呢喃着。
“江老啊,您家公子的本意啊,应该是,浊世多局促,中怀惨不舒。”
“这”江家家主还是不知所以,毕竟没上过什么学。
“哈哈哈,江老,您就别强求贵公子去哪了,让他自己选择吧。遵本心顺自然,这等异人,不出多久,我想他会令我等刮目相看的。”莫渺然话语中的意思比较笼统,怎么理解都成。
江海听着莫渺然的话,脸上露出稍许的诧异,张开了微闭的双眼,那如潭水般的黑瞳盯着他的脸部看了看。
有那么一刻钟,江海才开口对莫渺然说道:“莫先生,该强就强,顺其自然,必水到渠成。另外,龙潜于渊这词,我送还给你。五年后,我等你!”
西延包厢又归于沉寂。
听着江海毫无由头又高深莫测的话,其它几位包括江家家主满脸尽是茫然。
莫渺然听完江海的话,也愕然了会,伟岸的身子微微地抖了抖,朝江海轻轻地鞠了一下,激动地说道。
“听闻求千金易,得江海一诺难,莫某在这谢谢江公子!”
江海看莫渺然似乎已经明白了对他的点拨,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再漠然地看向其它几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你们几位,好自为之!”
“啊”
五位客人嘴张着,一脸的不可思议,心底却暗自揣摩开来。
“父亲,酒好,可不要贪杯!我先走了。”江海笑着看向江家家主,朝他鞠了一躬,说道。
转身,拉开了包厢的门。
迈步,江海决然走了出去。
大家目瞪口呆地望着江海离去的背影。
西延包厢内再次陷入了沉沉的寂静当中。
许久。
才从西延包厢内传来江家家主的一声长吼。
“孽子啊!你你别想回天门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