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张小青认出了林小溪,可是,昨天父亲碰瓷的事让她没脸见这位老同学。
林小溪知道张小青的尴尬,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帮张小青搬菜。收拾好菜摊,张小青递给林小溪一张凳子,并且在凳子上铺了一张报纸。
“坐吧。”张小青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鼓起了勇气,“昨天的事儿,对不起。”
“别放在心上,一场误会,叔叔没事儿吧?”
“他?还死不了!”
两人突然安静了下来,林小溪不知该如何说起。
“生意怎么样?”林小溪试图找一些话题。
“凑合,只要他不折腾,够过日子了。”张小青讲述这一切的时候面无表情。
“高中毕业以后就没你的消息了,你后来去哪了?还学画画了吗?”
张小青看着自己那双长满老茧,指甲缝里满是泥土的双手:“不画了,早就不画了。”
“那多可惜呀!上学的时候,咱们美术老师都夸你有天赋,还说你要是考美院肯定能考上!那后来你学的什么呢?”
“上美院,家里经济条件不允许,为了早点给家里减轻负担,我上了一所技校,学修机电,主要也就是修修空调、冰箱之类的。”
林小溪很难想象到那样一双纤纤玉手,是如何拿着钳子修空调,想象着那个画面,林小溪的心里就一阵酸楚。她今天本来是想跟张小青说说自己采访的事情,可是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那张本来打算送给张小青的《未来的我们》,也一直放在口袋里面,不忍心拿出来。
林小溪试图聊些轻松的话题:“小青,你结婚了吗?”
不料,这个问题让张小青的表情更为凝重:“结婚?谁会愿意跟我结婚呀?”
“小青,别这么悲观!”
“你是不知道呀,我有一个这样的爸,只要他还活着,我这辈子也别想结婚!我考大学那一年,他因为抽大烟,偷了我们家的存款,后来,我只能去上技校。我妈到处借钱送他去戒毒,好不容易这毒瘾戒了,又染上了赌博。我曾经劝我妈跟他离婚,可是我妈说,怕从此以后就没人管他了,不忍心。直到我妈前几年去世,还托付我一定要照顾他。我妈走了什么也没留下,就留下了这么一个菜摊,这些年我也就是靠这个维持生活。你说,就我这种情况谁会娶我?”张小青的眼里透露出绝望。
林小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像她这样一个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真的无法体会到张小青经历的痛苦。林小溪觉得这时自己不论说什么,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两个人再一次陷入沉默。
张小青招呼客人的时候,林小溪默默地观察着她。那一个曾经如花的少女,现在却拥有着与年龄不相仿的苍老。刚刚三十出头,在那干枯失去光泽的头发中,就已经冒出了银丝,那暗淡的眼神透露出对生活的绝望。整个人就像一棵干枯的树枝,没有生机,也看不到希望。
但是,张小青见到林小溪还是开心的。
多少年了,张小青没有跟任何同学联系,不是不想,而是不愿让同学知道她如今的境地。
要说起她的朋友,也无非是菜市场的那些大妈,但是,当他的父亲逐一问大家借过钱之后,这些“朋友”也渐渐的远离她。今天,林小溪的到来,让她觉得自己也还是有朋友的,虽说两人沉默的时间多过交谈,但是她的心里也还是欢喜的。
就这样,静静地,一个上午过去了。张小青将饼干铁盒里面的钱仔细的收拾着,哪怕是一毛钱,她也仔细的铺平钱上面的折角。
这一上午张小青卖出去了六十几块钱,赚了十几块钱,她坚持要请林小溪吃饭。林小溪知道如果决绝,那会伤了张小青的自尊。她特意选了一家路边的面馆,看上去应该不会太贵。林小溪坚持点了一碗最便宜的鸡蛋西红柿面,不肯让张小青再加任何的菜,即使这样,林小溪也吃的是一肚子的心酸。
与张小青分别的时候,林小溪在转身的瞬间,那压抑了许久的泪水终于从眼眶中奔涌而出。林小溪做记者已经很多年了,什么事情她没见过,她的“铁石心肠”早已经刀枪不入了。
可就是在见过自己的老同学张小青之后,她的心软化了,被触碰痛了。她走在街上,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一样,肆无忌惮的哭着,脑海里满是张小青转身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