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子县,地处扬州西南,县内有片丘陵,算是在扬州很是无聊的一望无际之中难得的点缀。
丘陵之中一座很是低矮的山丘之上,有一座依山修建的佛寺,殿堂共前后几进,上下错落着顺着山势铺陈开来,围拢着山顶的一座宝塔,远远看去,很是壮观。
山对面庄子上的村正姓林,正指挥着几个村里派来的男丁,顶着午后有些毒辣的烈日,汗流浃背地从牛车上搬了许多供奉下来。
自打开了春以后,老天就只下了一场雨。因为无水可浇,村子里好几处上好的田产上面连片的秧苗都已经枯黄了下来。
虽说本地毗邻长江,平日里最需要担心的是洪涝,这突如其来的大旱着实有些打乱了大家伙儿的阵脚。
村庄里面直通运河的那条河汊子倒还是有水,只不过村里的两个水车被连轴转地蹬地冒烟,打上来的水却好像还没留到田地里就已经被毒辣的日头给烤干了。
临近几个庄子的几个地主,被里正叫过去碰头嘀咕了一晚上,发了个倡议,各家拢共出了二十吊铜钱,又号召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攒了十吊,仔细地用红绡裹了,敲锣打鼓地送到了平时最是德高望重的林村正这里。
林村正心领神会地到几家地主家的磨坊,油坊那里买了用来供奉的大米白面香油等物事,还从自己的羊圈里面宰了一头奶不了羊羔的老羊,敲锣打鼓地给这据说很是灵验的和尚庙送了过来。
大旱,光景不好,地主家也实在是没有余粮,所以这些本来只值十吊钱的供奉,稍微的有些涨价这种事情,就没必要报账给捐了钱的小农户们知晓了。
很是恭敬地送上了供奉,林村正又当着那个长得非常像弥勒佛转世的方丈大师的面,把剩下的三吊钱,投进了刻着广种福田四个字的功德箱里。
听着铜钱掉进功德箱里发出的美妙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大和尚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说要办一场法会,告祭一下地狱的冤魂,冤魂得了供奉,散去了执念,自然就会下雨。
三天法会很快就过去了,村正在佛前跪着听了许多声阿弥陀佛,结果别说一滴雨了,连一片像样的云彩都没有求来。
村正有些失望,结果和尚只说冤魂太多,还没超度完,让村正又筹措了同样一份供奉过来,要办一场规模更大的水陆法会才行。
于是各位地主老爷又让那些裹了红绡的钱财在村民面前转了一圈,村民又砸锅卖铁地攒了十吊钱,又宰了一头家里因为年岁太大而配不了种的老羊,又在没有余粮的各位地主家的磨坊油坊里置办了三倍价格的米面粮油豆腐干,又让笑得更加灿烂的方丈大师听了一次充满铜臭味的轻响。
转眼又过去三天,领着驮着供奉的牛车小心翼翼地送进了庙里,村正大人想着,实在不行,如果这次法会办完还是不下雨,就只能去城东的道观想想办法了。
只不过那帮道士平时除了偶尔出门帮人看看病,平时并不关心这世间之事,不知道办一场求雨的法事要花上多少钱财?自己和几个地主家还能从穷鬼身上刮出几滴油水?
只不过在林村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到了一阵悠扬的丝竹声音传来。
曲子柔和之至,宛如一人轻轻叹息,又似是朝露暗润花瓣,晓风低拂柳梢,让人听了宛如一股清泉在身上缓缓流过,又缓缓注入了四肢百骸,清凉舒爽之极。
随着悠扬的曲调声响,几列身着道袍的身形从山脚下沿着蜿蜒的山道缓缓地走了上来,一片灰色的缁衣道袍排列得极为齐整,如同乌云一般,黑压压地往庙里的山门逼近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佛门重地,岂能任凭尔等造次?”
知客的和尚同时也发觉了这帮好像有些来者不善的道士,急匆匆地关了山门,自己则趴在门头上冲外面的道士们喊着。
山门内有些急匆匆拿着些棍棒赶来的胖大和尚和小沙弥,后面还有好多没来得及剃度的居士也提着刀枪之类的兵器,牵着些看家护院的狗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