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国师沉默片刻,低声道:“只怕是难了。余宋唐三位主事在中州国都是五品以下的官,无须上朝觐见陛下,所以逃过了黎国在大殿内的那场杀戮。目前已知活下来的五品以上的官员,也只有影卫的澹台明和英武卫的陈英略了,他们二人当时都不在京城,又名声不显,所以侥幸活了下来。”
谢学凡突然想到了那日在洛水,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的雍容华贵的女子。那名女子长得极美,眼角有一颗痣。他不禁问道:“国师,我的母妃眼角是不是有颗痣?”
曹国师身体如遭雷殛,猛地颤抖了好几下,枯瘦的双手竟死死抓住谢学凡的肩膀,沙哑道:“你,你怎么知道?你,看到她了?”
谢学凡的肩膀剧痛,闷哼一声退了半步,静静看着曹国师,半晌道:“那日在洛水,恍惚间看到了一个身影,穿着宝蓝色的衣裳,头上戴着凤珠钗,冲着我笑。我记得很清楚,她的眼角有着一颗痣。”
曹国师松开手,眼角慢慢淌出两行清泪,低头喃喃道:“怡宁,是你吗,原来你一直在看着你的孩子”
曹国师跪倒在地,紧握着双拳,低着头。
谢学凡默然,走到曹国师身前,半跪着道:“国师,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你。父皇有那么多的皇子,为什么选择救我,而不是其他皇子?”
曹国师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悲伤。他抹去了眼角的泪痕,向后挪了挪,叩首道:”老臣失态了。”
谢学凡没有说话,看着用头贴地的曹国师,半晌道:“国师请起。其实,是因为我的母妃吧?在我脑海中匆匆闪过的母妃样貌,和国师有几分相似。”
曹国师抬起头,嘴巴微张,却是不知道说什么,最终叹道:“将来有合适的时候,老臣会将所有事都告诉殿下的。殿下只需要知道,老臣是一心一意为殿下好就行了。”
谢学凡扶起曹国师,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摇曳的枝条,轻声道:
“起风了”
另一边,马车到了庆生堂。庆生堂的一楼已经有不少百姓在接受医治,其中不乏受伤的散修。这些人知道庆生堂里的大夫医术高超,收费也不贵,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有病就到庆生堂的习惯。
“何尚书,我家真人在楼上。”
昨日来送信的人等在庆生堂门口,将何阁老迎到二楼。
永宁真人坐在长桌旁,看见何阁老后起身道:“阁老。”
永宁真人和何阁老差不多岁数,何阁老不敢托大,拱手一礼:“早就听闻永宁真人仙风道骨,超然物外,如今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永宁真人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笑道:“阁老请坐。”
身旁的小厮给何阁老倒了杯茶后,走下楼去。
一楼喧哗,二楼竟十分安静。何阁老茗了口茶后,开门见山道:“真人,昨日你差人送来的信,我已经看了,可否详细讲解一下我孙儿的病症。”
永宁真人放下茶杯,“事关鬼神,信上不方便多说。我知阁老前些日子也派人来请过我,不过当时我不在金陵。回到金陵后,我看到了何府求医的悬赏,再从一些同行医者口中听到了不少关于何公子的事。何公子浑身发红,呓语不止,且久睡不醒,正符合我偶然之间看到过的一本医术上列出的外邪入体之症。”
何阁老想了片刻,问道:“不知这书名为何?”
永宁真人摇了摇头:“只是本无名残卷罢了,但却是我当年在一间山间古刹中拾到,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
何阁老神色一动,小声道:“佛经?”
永宁真人双目微闭,没有回答。
何阁老郑重道:“真人真是医者仁心,你放心,我以我的道心起誓,绝不会透露丝毫。”
要知道,黎国灭佛已久,坊间所有的佛经都被焚烧,佛寺也被摧毁。任何人私藏佛经,都是大罪。在何阁老看来,永宁真人为了救何青书,不惜透露自己拥有佛经,这样大的恩情,实在是令人动容啊。
永宁真人睁开双眼,微笑道:“阁老不必发下如此重誓。阁老为了自己的孙儿,不惜花下数千灵石,可见阁老也是重情之人哪。”
何阁老叹了一声:“这些时日为了青书,我是茶饭不思。真人,不知今日是否有空移驾,也算是为了了却一桩心事?”
永宁真人点了点头:“正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