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看见了光。
光并不璀璨,跳跃如豆,只不过是长夜里飘摇风中的一粒烛火
然而这一粒烛火,仍旧刺痛了他习惯黑暗的眼睛。
他不适的掩了掩双眼,走近烛火,蹲下身去用双手把它拢住,生怕下一刻,它便熄灭在风中。
在最深沉的黑暗里,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烛火,都能给人以莫大希冀,所以闻人祁本能的想要保护它。
他细细打量烛火,好似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过去与未来。
过去是怯怯慎微的过去,在单亲家庭长大的他,十年如一日的追随着某道倩影,就像不起眼的星星追随皎皎白月光。
至于未来迷蒙无序如混沌,他尝试看清,依稀中却只隐约见到了血,见到了火光。
黑暗中,一只满是皱纹的手突兀的搭上了他的肩膀。
很奇怪的是,闻人祁并没有因此惊惶,更没有恐惧。
相反的,他竟觉得无比安心
“孩子,有些路会很难走。”老人声音低哑,闻人祁转头看他。
他冲着闻人祁笑,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慈祥。
“孩子,你要么不选,要选就该相信,再深的黑暗,走到尽头都会有光。”
闻人祁回以笑意。
“您希望我怎么选?”他问老人。
老人不答,只是微笑。
那笑容渐渐虚幻,直至消失。
他消失的那刻,烛火被风吹灭了可就在跳跃烛光消失的瞬间,整个世界突然明亮起来,闻人祁慢慢站起身,看见了前所未见的光明
闻人祁躺在床上慢慢睁开了眼睛。
久闭的双眼被外面透进来的光刺得发涩,他不适的抬手遮了遮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随着醒转,他的意识慢慢恢复,痛觉神经也正常工作起来,胸口和右腿的痛感袭上大脑,痛得他眼角直抽搐,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嘴皮上已经起泡,入口一阵腥咸,他本能的想要喝水,可还没开口用他那沙哑的嗓子憋出声音,便被似有似无的啜泣声吸引了注意力。
闻人祁艰难转过头,看见了阳台上落日余晖,看见了风吹动落地窗窗帘,也看见了光中尘糜。
尘糜与余晖映着一道蹲在阳台上的纤瘦背影,他见她削肩轻颤,一只手捂住嘴,盯着手机屏幕小声哭泣
闻人祁突然觉得心好似被谁拧了一把,微酸,发疼
姜荑蹲在阳台上,长发瀑落挡住脸颊,泪眼婆娑凝视手机。
手机上打开着短信聊天界面,界面上有一条短信回复
“你们连自己最基本的安全都保证不了!待会儿晚上我的人会到宁市,他会送你回法国!”
姜荑对着短信哭了一会儿,伸手抹抹眼泪,咬住好看的唇珠,回了一句:我绝不!
而她刚点出发送键没几秒,对面又发过来一条消息:我甚至不明白你在犟什么!你知道吗?就在前天你发消息向我求援的时候,宁市死了一位武宗!
看到对方发过来的这条消息,姜荑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你明不明白死一位武宗意味着什么?你以为你从法国回来是勇敢吗?你这是愚蠢!”
“你若是不回来,那小子说不定还能安心工作,到一定岁数找个适合的人结婚生子,平安幸福的过他的下半生!”
“可是你非要回来,你看看你才回到宁市多久?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你非要害得他横死你才甘心?你才肯放弃?你怎么这么自私!”
对方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姜荑看着,无言更咽着,连反驳都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她下意识回头,看向病床上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的小七,泪水又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有些事情,不是靠着一腔孤勇就能改变的,你好自为之。”对方又发过来一条短信。
恰在这时,病房外敲门声响起。姜荑赶忙删掉短信记录收好手机,起身抹了抹眼睛,“来来了。”她简单回了一句,走到卫生间擦了擦脸整了整仪容,走出来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人还不少。
有姜荑认识的澧兰,有姜荑不认识的沅芷,有小七的发小王琛和他女朋友,还有在华锐有过一面之缘的程佳蕊。
程佳蕊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程楠和两个保镖,额头贴着一块纱布的她看起来虽然略显憔悴,可那股子冰冷高傲的气质仍然凌厉逼人。
姜荑与她对视一眼,很快两人又不约而同错开目光,她让开半个身位请大家进来,进门时王琛嬉皮笑脸着向她问候,心细的李文欣和澧兰则发现她双眼有些浮肿,显然一副才哭过的样子。
一帮子人鱼贯而入,登时让整个病房拥挤了不少。
姜荑不怎么理人,只自顾自的走到闻人祁床边坐下,刚一落座就被某个闭着眼睛装昏迷的小贼挠了挠手心。
姜荑吓了一跳,回头看向自家跟班,发现他眼睛虽然闭着,可眼珠子却滚了滚。
闻人祁把姐姐的小手拉进被子底下,在她手心写了两个字:哭啥?
姜荑没想到自家跟班这么不老实,明明醒了还装昏迷,最过分的是,他居然眼看着自己在阳台抹眼泪也不吱声,再一想到那人说的“他属下今晚就到”,悲伤之下又忍不住眼眶红红
没哭她在闻人祁手心写下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