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曼用身体再捂灰烬里也开不出花来,连蘑菇也不会有,玛丽也是这么想的。
她从月下的树影下现身,在雾中虚幻的身姿摇曳。一头靓丽的灰棕色长发简单盘起,树叶状的耳环晃动出一圈迷幻的色彩,仿佛不是属于深夜的色彩。蕾丝编织的浅色小花装饰在宽大的帽檐上,一身专属魔法师的长袍在月下有着别样的中性美感。
玛丽也终于自由了。
“海曼。”她走向安睡在灰烬处的海曼,将他的发丝用清洁术清理干净。抬头望着远处的烟囱自言自语道:“不告而别是我们的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您了。这最后一个任务我是不做也不行的,再回了,少爷,希望您这一路顺风顺水。”
玛丽吻了吻海曼的额头,手中握着被金色丝线缠绕的时间卷轴。卷轴开启,海曼被送到了其他的地方,一个连她也不知道的地方。
清晨,葛瑞思格林早早就起床了,不是为了准备新一天售卖的面包,而是身不由己地及早就醒来了,每个人都会有这种时候,仿佛有人在床边高声呼唤,眨眼而醒。
天色还没有亮,葛瑞斯就睁开了双眼,谁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真是太奇怪了!
早起这件事发生在其他人身上那是习以为常的,就是个打个哈欠的事,极小的事,谁也没有听过打哈欠也是件大事的。
但发生在“懒女人”葛瑞思格林身上不得了了,那是比公鸡下蛋还要离奇许多的事,不能不重视。她要是说出去,一定会引发轰动的,报纸上都会将这件事列成每一天的头条新闻。
对于这件神奇的事情,听到的人肯定会瞪圆双眼,不敢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二再而三地求证,头晕目眩良久,最后得到“这件事一定不是真的”这个让自己相信的结论,才能将跳出肚子里的心放回去。
无论怎么说,葛瑞思还是醒来了,当事人没有表现出很惊奇的样子,最起码是当作正常的一天来过的。万幸她没有说出去。
葛瑞思吹着愉快的口哨洗漱完,发呆片刻,等外面同样早起的公鸡打鸣将她唤醒,才慢悠悠地拿出昨天剩下的面包吃了两口。
这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葛瑞思每顿饭都吃的比乞丐还要少,但她的体重却一天天增加。每一次她照镜子的时候,都在猜测自己其实是一个气球,有点气就能膨胀,比得上火箭降落的速度了。
吃完饭的她打算出门,临出发前还费力爬到二楼,走进临近的几间房挨个观测,她可放心不下可爱的孩子们,这都是她的宝贝。门轻而易举便打开了,小家伙们睡得非常香,半点没有受到葛瑞思早起的影响。
葛瑞思放心地提着篮子走上了街,准备去面包店瞧一瞧。
她是个丑陋的女人,黄色的头发就像玉米的胡须那么稀疏,黝黑的大脸上还有几颗十分惹眼的红雀斑,别提多滑稽了,在她黝黑、宽大的脸上就像泥地里长出了几个毒蘑菇。
面容再丑也比不上她庞大的身躯,这可真是蘑菇成精了!滚圆的腰身比得上储水的铁桶,撅着肥硕的臀部往前走时就像一只要下蛋的老母鸡,除了不会咯咯叫外什么都齐了。
但葛瑞思是个沉默善心的女人,更是个富足的女人,有财富这一点就将那些拥有漂亮脸蛋的年轻女人全都击败了。
面包店坐落在繁华的商业街,距离葛瑞思的家也没有两步路。她是面包店的老板,平时只用当个“懒女人”就足够了,闲话少不了,但都进不了葛瑞斯的耳朵里。没有事时葛瑞斯都会去看一看,但这种没事的时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今天就是。
当葛瑞斯到了面包店门口的时候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早起了,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她紧抿着唇,抬起手看了看宽厚的手心,上面隐隐浮现出一只鸟,不,不是一只鸟,是半只鸟。
葛瑞思面色逐渐凝重,越接近面包店手上的鸟儿图案越亮,在这个时候,她抬起头看到了倒在面包店门口的海曼,恰好能看到他的脸和他额头上的另外半只鸟儿。
海曼陷入一场真实的梦中,陌生得他都意识不到这是梦。梦里他的像一根面包被翻来覆去,等一切都平稳后,他也像个面包被切碎了。
葛瑞思心里猛然一惊,手掌攥紧。见到海曼的脸她立刻想起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希来。
此时大街上人烟稀少,来来往往的几个人全都步履匆匆,满怀心事。
葛瑞思知道她终究又要回忆起一段往事了,深埋心底的东西再掏出来都要伴着鲜血的。
拿出平时难得一见的速度,葛瑞斯将篮子丢到一边,冲着海曼跑了过去。在这个时候,她不再是一只母鸡,而是一只鸵鸟。
海曼这一觉睡得不踏实,任谁在睡觉的时候从一个地方传送到另一个地方都会不踏实的。他能感受到真实的梦的存在,虚幻得像是一张捕捉晨露的蜘蛛网,只能在透明的水滴处能发现这张暗夜里织成的网天明时仍然存在。海曼的心被这滴水砸的冰凉,在清醒与昏迷的交界中,一时间难以睁开双目。
玛丽没有准时来敲门,海曼还是在那个时间点醒了过来,一方面是习惯难以改变,一方面的葛瑞斯帮助了他。
她的脚步声能将所有真正睡觉的人清醒,海曼也是其中之一。
海曼一醒来就见到慌慌张张奔跑过来的葛瑞思,她就像一只战斗的母鸡,直接蹦到海曼的面前。
“你醒来了啊,我的孩子。”葛瑞思亲切的称呼海曼为我的孩子,这样的称呼在海曼这里少的惊人,在他的脑海中只有一次。
“你是谁?”海曼显然没有被这声亲切的孩子给迷惑,他皱着眉头站起来,看了看四周竟不知身在何方。
天气渐冷,黑黄色的烟雾在街道上无孔不入地四处游荡,海曼闻到这陌生的烟气咳嗽了两声,心中迷茫。远处传来震耳的轰隆声,此起彼伏传个不休,一点点割开阻碍的一切。海曼看不真切,凭借听力也只能猜测是船舰,一艘艘迎着朝阳奔向不知名的远方。
葛瑞思瞅准时机攥住海曼的手,“跟我走,对,先别说话。”她又变成了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海曼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听到葛瑞思这么说,也不愿在大街上无缘无故的和她争吵,只好随着她进了温暖、舒适的面包店里。
葛瑞斯让海曼感到亲切,这一点他隐隐发觉。
“你们忙,嗯,不用管我。”葛瑞思对正在做工的店员说。她用力推开面包店的玻璃门,穿过运行的庞大机械设备,绕着包裹着黄铜的出气皮管,气势汹汹地走了面包店的小隔间。小隔间是她的独立休息的小房间,贴心的店员还自作主张地放了张舒适的大床,如今成了堆货的支撑架。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安静的看着,一动不动就像两座雕塑,或者像要渴死在沙漠里的两个旅人,相顾无言,只能等待对方的殉难。
葛瑞思的眼珠一直翻着往头顶的老式摆钟上看,缩起的胖下巴跟着球形的钟锤抬上抬下,她可能在等个整点。
实话实话,葛瑞思不是个“懒女人”,她只是不用干活而已,并且在谈话的时候总会如眼前的情况一样突然停住,这种墨迹的行为总要受到一些指摘,说她脑子不灵活的比比皆是,久而久之便当她时时刻刻在睡觉了。这样说她也没有什么不对。
其实是葛瑞思不善言辞,她想的总是很多,却说不了那么多,总是要在脑海中斟酌地选出说哪些才好。慢慢的,更没有多少人和她谈话,她也表现的越来越迟钝。
“我是海曼阿诺德。您是谁,我又为什么会来这里?”海曼看她还要再等些时间才会说话,索性由他先开始吧。海曼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般的奇怪的状态。
有问题就好办了,葛瑞思是回答问题的能手,一个问题她绝对不会回答两个,是讲话干净利落中的典范。
“我是葛瑞思,您就叫我葛瑞思,余下的生活我会照顾您。”葛瑞思说。
“您为什么要照顾我?”
葛瑞思摇了摇头,接下来海曼问什么问题,葛瑞思都是摇头,就像小孩子的发条玩具。
海曼也学着葛瑞思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们素不相识,没有什么必要的条件我是不会麻烦您的。”说完他立刻起身,轻轻鞠躬,“再见了,葛瑞思,谢谢您的好意。”
“不,不,您不能走。”葛瑞思将双手一伸,将他重新压在椅子上,“嗯,让我想一想。”
海曼一动不动地让她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葛瑞思在这段时间内算是将早起的时间补回来了。
“您想好了吗?”海曼见到葛瑞思重新坐到对面问道。
“嗯。”葛瑞思重重的出了一口气,气流之大比得上鼓风机了,连脸上的小雀斑都抖了抖,就像几个小蘑菇被雨打的摇着头。
她回答完这个问题又不说了,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海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