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里德叹了口气慢慢起身,懒懒的伸了个懒腰,不带感情的打量了海曼一眼,像一朵乌云拂过海曼。
还没有等海曼回过神,那若有若无的视线便像无处可寻的花香消失了,轻的像朵羽毛掠过。
在此同时,海曼也在打量小里德,相比于大里德,海曼更对小里德有好感。
小里德更像个学者,一身板正的西装三件套,手正经的背在身后,仿佛正在对着学生讲课。但他本身却不严肃,悠闲又随意,懒散的就像刚睡了个午觉刚起来,是个和席恩一般年纪的少年人。
“无事不登三宝殿。”小里德点点头,俯下身端起一角的烛台,迈着阴郁的步子走上了楼梯,其余的人跟着他而上。
昏暗的烛火照着脚下的路,隐隐闪动的火焰慢慢向前延伸到达视线的不可及之处。细碎的脚踏声此起彼伏,静的能听到融化的烛液滴落的声音。
小里德往后看了一眼,暗淡的光打在他似笑非笑的颓丧脸上,仿佛召唤出一只沉默的凶兽。
高顶上的黑胶唱片机吱吱哇哇地转悠着,磕磕绊绊地流泻出不成调的歌谣,时有时无,一直等到几个人拐了个弯,再踏上迷宫似的楼梯时才从耳畔消失。
“跟上,不要走丢了。”小里德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威诺,回过头继续向前。
层次不齐的蜡烛粘连在黄铜色的烛台上,恍惚的光线晃了晃,烛泪沿着火焰底端缓缓滴落,在光洁的蜡烛面上烫出一道层次的痕迹,仿佛在悼念它失去的歌曲友伴。
小里德缓缓向上走,在静谧的角落中,雨声渐渐大了起来。
黛丝和大里德正坐在彩色的方窗前品着香醇的红茶,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点。
黛丝时不时捂嘴轻笑,时不时扭头看雨,大里德则全程笑眯着双眼,尽心尽情地为美丽的黛丝服务。
“啪。”
黛丝快活地将小折扇轻轻扇动着,全身沉浸在难得的舒适中。
啪嗒一声,小里德抬头向上看,牢靠端着的烛火照亮他的下巴,近的快要将嘴边茂盛的胡子点燃了。
黑洞洞的房顶在漏雨,已经在他的脚边积成了一滩小水洼,在不甚明亮的灯光照射下,就像一滩新鲜的血液,缓缓顺着鞋底攀爬到鞋面。
“跟好了,要不然会迷路的。”
小里德的脚步不乱,继续攀登看不见头的楼梯。
海曼看向幽暗的前方,他像一只孤独游荡的幽灵,被小里德这位从地狱中来的使者牵引着,一步步深入不可窥见的深渊,等待着落雨化成灰烬。
湿润的天气将腐朽的气味无限放大,许久未见阳光的房间只能借助烛光聊表慰藉,发霉的气味钻进任何可能走出外部的缝隙。每走一步,狭窄的楼梯都要衰老的惨叫一声。
“威诺呢?”
“他人呢?”
席恩一声问话将海曼的思绪打乱,两个人四处寻找着小小的身影。
一道惊雷降临,雨渐渐大了起来,原本微不足道的雨声在此时仿佛占据着整个世界的主流,屋顶仿佛消失掉。从天而降的水环绕着每一个呼吸的孔隙,一点点将空气挤压出去。
惊雷消失,快的像辆遁入断桥的火车,或者像个立刻断气的老人,声音戛然而止,闪电却没有接跟着而来,好像这飞快闪现的光亮被愤怒的天穹私吞了,以此来慰藉它被烟熏黑的双目。
“呼呼。”
腐朽衰败的城堡被风吹刮着,塌陷的咯吱声此起彼伏,围绕在辨不清声音的耳朵侧,深陷其中的每个人都在随着房屋晃动,或许威诺被晃没有影了。
“该死的小鬼!”席恩搓了搓双手骂道。
海曼听到小里德幽幽叹了口气,烛火慌乱的晃了晃,照的周围神秘的残破壁画活了起来。
然后小里德转过身,一双丧气的双眼带着生动的愠怒,慢悠悠的说:“威诺,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将你塞进天气预测装置里,也就是那根看天气的管子里,听到了吗?”
小里德的声音略显气愤,似乎还有些不太熟悉这种生气的感受,一时有些扭转不过来,不过他也不需要太过于刻意,适当的提升点音量也便差不多了,总归不像大里德,能将生气的语气说成兴奋到不能自拔的语气。
有时候,习惯了一件事情,便会在不习惯的行动中带着对这件习惯行为的影子。
不过,除了胡来的威诺,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让小里德如此生气了,海曼顿时也明白了小里德那别有深意的眼神。
“该死的威诺,小鬼!他会迷路的。”席恩骂骂咧咧的四处寻找着。
又一道惊雷响起,接近着又来了三四道,沉闷的像此时不透风的天空。
在左侧走廊的尽头,一扇半圆的彩色窗户被雨水拍打着。
开启的窗门哐哐地撞击着生锈的窗户边缘,仿佛刚才还没有这个声音,此时却大的惊人。
光洁的窗面发射着亮光,窗户外似乎有一团什么东西,黑乎乎的。
“唰!”
三个齐齐向那侧看。
小里德眯了眯双眼。
席恩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幻听着稚童求生的呼叫。
“呼呼呼。”
一阵风吹起,火焰颤抖,小里德伸出手将烛台的前端遮挡,却挡不住从四角同时袭来的风。
四周静得能听到火苗燃烧的啪啪声,又一道惊雷发出,将所有的声音吞下。
“哐。”
窗外黑乎乎的东西掉了下去,轻得若一片飞羽,却拽得人的心猛地一缩。
三人点点头,打算去那侧看一看。
席恩和海曼皱了皱眉头,寻着风声同时踏出一脚。
“我在这里呢!”
威诺的声音骤然传出,像是持久未降下的闪电,他正高举起半截的棋盘,一脸惊奇地挥手。
一瞬间,光明重见,风雨声攻陷不了这座阴暗的城堡。
“你怎么会跑在我的前方?”小里德松了口气但十分纳闷的问道,视线在不知道存在多少年的棋盘上停了停便草草转移。
威诺更惊讶,拍拍肚子说:“你没有见到我吗?我还与你挥手了。勇敢的威诺就站在你的眼前,刚才也站在你的眼前。”
好像威诺说的是真的一样。
“怪事了。”席恩对着海曼摊了摊双手,与海曼说了小里德的一个特质小里德是个不喜欢带眼镜的高度近视眼。
“啊,真是抱歉,没有看清你。”小里德恢复正常继续往前走,走到乖乖站在一旁的威诺面前,交代着说:“威诺,下一次与我说一声。”
威诺并着两条短腿,小手摩擦着棋盘,挤出微弱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的耳朵聋不聋啊?”
小里德懒懒的眼皮垂下,沉沉地扫了小威诺一眼,端平烛台说:“我听见了,威诺,下一次说人坏话的时候,要小声点。”
威诺吐了吐舌头,像只猫似的绕开小里德,迈着短腿一溜烟从他面前“滚”开了。
席恩揣着口袋装作慌张地跑过去,将威诺逮住,并捂住他的嘴巴,紧紧抱在怀里说:“他说了什么吗?我刚才没有听到,威诺你刚才跑哪里去了?”
小里德要被这一家人气笑了,不过他还是不一般,丧气颓唐的表情半点没有变。
“席恩,我建议你和我都需要找黛丝看一看。”
“这倒不必,我的眼睛好的很。”席恩反驳。
“我说的不是眼睛,你的耳朵需要好好看一看了。”
“我明白,不过我认为将这个家伙丢掉就完事了。”席恩垂下眼睛看了眼威诺,和小里德达成了莫名的共识:这家伙是个累赘。
“给你!”席恩一扭身将威诺丢在海曼的怀里。
海曼抱着威诺,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有事情吗,海曼?”
“你要我将你放下吗?”海曼抱着正在微笑的威诺问。
“不必,我的腿太长了,要是放下我,便又会发生刚才的事情了,我迈的步子太大,会将你们都远远甩在身后的。”
海曼笑了笑说:“你很有自知之明。”
“这是我众多美德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威诺鼓起脸加深笑意。“你可以多夸夸我,那样你便会找到我更多的美德的,勇敢的威诺不只有勇敢这一个的。”
“我相信你。”
“你可以多说一说的,我不会介意的,”威诺仰着脸说。一旁的席恩恨不得捏两下。
海曼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威诺的脸颊有没有发红,他猜测是没有红的。
“有时间我会这么做的,不过,你拿着棋盘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