秒针转动着,时间交替变幻,海曼又在这里待了几个月,算上一算,他快要在监狱中待满一年了。
这其间,有一次进入蒙特森堡的机会,但他错过了。
过上一段时间,蒙特森堡便要选上一批人塞满监狱。那次,辛克巴度从奥特森堡挑选了五个人,海曼没有被选上,要不然他或许还能见到席恩了。
昨天天气骤变,温度极具降低,天空灰蒙蒙的,像是升起了一层再也无法消散的浓雾。
一眼望去竟然和来时的景色毫无二致,依旧是洁白的雪花,仿佛是去年的雪未被清扫,铺在地上满了一年。与去年相比,今年的雪下得更早。
海曼在晚间劳动的时候听到了口哨声,愉快又清亮,如一阵寒风吹到了海曼的耳中,他还以为席恩被调到了这里,扭头一看,原来是个陌生人发出来的。
他张了张嘴,没有将席恩的名字叫出来,短短的时间内,嘴角便沾了无数朵的雪花。
海曼麻木地抿了抿嘴唇,听到呼叫声,转过身继续搬运着丝毫不见少的石块。
在寂寂无声的深夜中,海曼要很困难才能全然入睡,即使睡着也是浅眠,奥尔夫翻个身或者叹一口气,他都是知道的。
在他那颗陷入黑暗的心中时刻担忧着也想念着,因为在监狱除了这些也没有其他能想的了,前方的路被石头和铁条锁住了,留下的几个空隙只能看到这些。
除了席恩,他想象不出来葛瑞斯、黛丝,还有威诺这一年是如何熬过去的,失去了两个人的家庭就像断了两半的三角架,即使站得稳也不再是原先的完整样子了。
“你准备走了吗?”有一天班普思这般问。
他们坐在一个饭桌前,奥尔夫正往嘴里塞食物的手顿住了,抬头看了眼海曼也问:“你准备走了吗?”
“是这么打算的。”海曼吃了口豆子,左手的两根手指摩擦了下桌子新填的裂口,眯起眼看向正在飘雪的窗外。他见到的可不是纯白的,而是鲜红的,每一片都带着一个空荡荡的冒血枪孔。
“你如何逃出去,从哪个地方?我这几天都没有见你观测和行动,你要反悔还来得及。”奥尔夫想着说。
班普思低下头,两根指头来回捏着耳后墨镜腿,细细沉思了片刻,往前方望了望。
“我们都知道,小道都被堵住了,黑暗中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眼睛,只能走大路了。大路,大路只有一双眼睛。”海曼说。
奥特海堡的布局清晰明显,地底是十到二十片区的监狱,地上是一到十片区的监狱。
海曼要是出去需要先从地底到达地上,这点不难办。之后要是再向前走就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了,因为穿过监狱的路有一段时广阔的地界,道路宽阔,只有几堆石子和树木堆积,没有狱警把手,因为辛克巴度亲自监视。
穿过这段略显宽阔的地界后,倒是距离出口没有几步路了。
奥特海堡的出口只有一个,其余的方向要么连接着其他的监狱,要么被严格把手着,就连翻越隔离栏对囚犯都是个困难。
唯独的出口没有人防控,凭借的是辛克巴度大人的自信。要是有人来转着圈时刻把手,会扰乱辛克大人施展魔法的心绪的。
“所以,你准备”班普思挑起墨镜下的眉毛歪着脖子说。
海曼点点头,认同了班普思说的话。
“真是好主意!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与我不谋而合了!”班普思看起来十分的高兴,并准备助海曼一臂之力。
由于班普思那句话声音太低,奥尔夫没有听到,此时见两人达成共识的样子十分困惑,但他也不打算问了,即使知道,他自认为也帮不上什么忙,不知道还好,反正他也快出狱了,少点事对谁都好。
那是个飘雪的大中午,不是海曼挑的这一天,而是班普思选的,因为这一天狱警的眼神十分慌张,看起来就像是要有一支人要来劫狱了,需要他们时刻提高警惕,时刻防备。
“伦纳帝国混乱了,”班普思说,低头拿手拨弄了下盘子里的蟑螂,吃下了蟑螂旁边的干净的土豆块,嚼了两下又吐在地上,用脚踩了踩,嘴里咒骂着。
既然狱警如此胆战心惊,仿佛头顶着铡刀,防备着可能会受到的袭击。坏心眼的班普思便将“可能”变成了“一定”,打算在监狱内引导一场混乱的囚犯,为眼前的萧瑟寒冬加点温暖的血,镀上一层不再单调、寡淡的色彩。
“长官,我盘子里有一只蟑螂。”班普思说完对海曼无声说了句话:“要开始了。来日回见。”
班普思说完并没有人搭理,自认为嗓门足够大的他抿着嘴笑了笑,举起插着头发丝的叉子敲击着,边喊:“长官,盘子里有蟑螂,我吃蟑螂会肚子疼的,我不能吃蟑螂的。”
“这不是蟑螂。”食堂守卫的人员不耐烦地走了过来,油腻腻的手一伸将班普思手中的叉子夺走,甩动中,袖子上掉了两滴比饭菜还多的油脂。叉子被他往后一扔,落在了桌子腿边。守卫的人看都没看班普思叉子指着的蟑螂,闭着眼便说:“寒冬里没有蟑螂。”
“那这是什么?”班普思揪着蟑螂的腿问。
“哈哈,这是老鼠的屎,你们只配吃老鼠的屎。”守卫的人说完拍了拍桌子,大喘气地哈哈大笑,肥胖的腰身在桌角前动了两下,看了眼时间,叫唤着:“还有一分钟,不吃滚蛋!”
“这可不太友好,我十分不喜欢这种不友好。”
班普思伸开手一挥,带着随和的笑意将蟑螂扔到了身旁,他弹一弹指甲,抬起头和守卫对视一眼,脚尖探出碾碎了蟑螂的尸体,话都没说便迅速起身一踹,守卫的人哀叫着倒在地上,捂着肥胖的肚子四处乱滚。
班普思身边的人也极有眼力见,三下五除二便将这间屋子内的狱警制服,并轻轻地关上了门。
“对于这种不太友好的状况,我也不太友好,这是个缺点,我想等我快死的时候再说吧。”班普思接着说,抬起脚又踹了一脚滚过来的守卫。
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僵硬的躯体发出一阵酥脆的响动,他打了个哈欠,回头朝向面露警惕的囚犯们说:“听到了吗,兄弟们?!这个狗儿子说我们连老鼠都不如,我们是囚犯,但更是人!他这是在践踏我们的尊严,侵犯我们的人权,侮辱我们的人格。自从进入监狱以来,我们无时无刻不饱受着非人的压迫,只能默默在角落中默默喘息着,默默,呵,我们默默的时间太多了,但我们要不默默的,一不下心便会失去只有自己看重的生命。这些,加注在你我身上的、常人没有的、难以忍受的伤痛,都是因为监狱,都是因为监狱的压迫者,都是因为眼前身穿制服的人,他妈的!这些狠毒残暴的人,残暴歹毒的人,这些狱警,狱警,他们不将我们视作母亲疼爱的儿子他今天说我们连老鼠都不如,明天也会将我们当成连老鼠都不如的畜生杀死,我们在他们眼中不是人,但我们真的不是人吗?兄弟们,我们不是人吗?!回答我!”
“是人!”
“我们是人!”
班普思取下墨镜别在上衣的领子前,举起拳头握紧的手,说:“对,我们是人,囚徒也是人。人有一项能力就是证明自己,证明自己。”
他说着用视线和每个人对视,一双眼睛饱含着玩味的斗志,手臂挥舞了两下,一阵激扬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他接着说:“兄弟们,我们要证明自己,只有斗争一条路,我们用斗争来证明自己,用斗争来获得自己的权益,用斗争来让瞧不起我们的人俯首称臣!我们要的不是成为老鼠一样恶心的生物活着,我们要自尊!我们要生存!我们要安稳兄弟们,我们需不需要证明自己是人?给瞎子证明,给不将我们当成人的瞎子证明!为了证明自己是人,为了能获得囚徒身为人的自尊!”
他说完朝着沾满饭菜的袖子上吹了口气,又是无端端的刮了一阵怪风,惹得囚犯们更加激动。班普思最后看了一眼海曼的背影,舌尖舔了舔嘴角,沉下幽暗的眼神挂上了慷慨激扬的悲壮情绪扭过了头,满意地注视着躁动不安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