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曼倒是冷静,闭着眼睛休息着。
等酒气上来,夜色更深、天气更加寒冷时,她便不顾海曼了,只招待士兵了,又是倒酒又是递送食物,说着高兴的话,连周围的亲属都找了过来,递上了两盘子布丁,大伙笑着,热热闹闹的像是开了个庆功宴。
屋内热气腾腾,海曼心里凉飕飕的。
海曼倒在地上,头被从门缝中透出来的寒风吹得隐隐作痛,时不时听着周围热热闹闹的话语,意识到圣诞节刚过去五天,怪不得那一天奥尔夫递给他一份免费的巧克力。
睡了个安稳觉后,海曼又辗转了一圈运进了牢中,还是老地方。
“你想死吗?”辛克巴度亲自招待了他,问了一句后,随手将甩了两下的鞭子丢在身后。
海曼不知道一年见上两次这位大人物算不算得上是一种荣幸。
“不想。”海曼被打得呕吐,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强忍住下一波的呕吐,动了动昏昏涨涨的头说。他真切感受了班普思所受的折磨,辛克巴度的一双拳头真像个岩石一样砸在身上,恨不得能将肌肉碾碎。
辛克巴度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说:“这可由不得你。蠢货。”他说着又给了海曼一拳,揍得海曼将艰难忍下的呕吐忍不下了,又吐了一地。
辛克巴度往后退了一步,用鄙夷的眼身扫视着海曼,捂了下鼻子又放下,说:“班普思身边的人都应该死的,你跟错了主人,蠢货。上绞刑架会是你几天后的归宿,你的舌头没有丢,给你个说遗言的机会。”
“让我去斯盖伦特的蒙特海堡。”海曼艰难抽气,抬了抬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去那里等死,要不了多久的。”
辛克巴度沉默了一会,长靴在地上跺了两下,往后一倒坐在了铺着黑貂皮的靠椅上,托在脸在阴暗处细细观望,似在打量遍体鳞伤的海曼。
海曼垂低下头颅,昏昏沉沉的,脑袋仿佛要掉了,轻轻抽动了下通红的鼻头静静等着。他只有眼前一个机会了,要不然死亡真就成了最终的归宿了。
“可以。”
海曼刚松一口气便又被踹了一脚,强烈的刺痛从腹部传来,挣扎中,他听到辛克巴度又说:“你运气好,蒙特森堡刚好少了一批人,为你腾出了位置。”
海曼瞳孔一缩,心中默念席恩的名字。
两天后,一个清晨,海曼从奥特森堡启程前往蒙特海堡。
他对那天的记忆很深刻,雨过天晴现彩虹,此时雪过天晴没有现彩虹,只见到晴。
前两天那场雪过于激烈,或许是因为老天忿忿不平之时,一低头便看到了过得一成不变的山峦,一时之间产生了它们生活美滋美味的奇妙误会,情绪更加激荡,一抬手便让心中的郁闷之气大力挥发,呼呼来了一场大雪便将山挡了个大半。
雪停后,老天糟糕的心情得到了改变,开始同情瞬间改变的山峦了,急不可耐地将大太阳高高挂起了。
一时之间,仿佛清晨换到了正午,刺眼至极的光线如是夏日的灿烂盛光,尤其是不知道是人还是鸟的叫声,听起来格外像是燥热之时的虫子叫响在耳边。
遭殃的不是山,是人,海曼就是最悲惨的倒霉蛋。仅仅露出一根手指或是一个耳朵就能看到他由于这场雪所受到的严酷折磨,要怪就要怪这般的鬼天气。
去往蒙特森堡结果会是如何暂且不清楚,但途中倒是难得的享受,或许是因为出了阳光,蒙受了多余的恩赐。
海曼光明正大走出监狱的那一天的清晨的阳光真是好,照得一层盖满大地的白雪烨烨生辉,流光溢彩,细细端详片刻总会生出不切实际之感,仿佛这寒冷的预兆、冬天的宠儿、脆薄的雪片是太阳产物,银装素裹挡下的是世俗的残渣。
这种对冰雪荒诞的感悟都是由于清晨的阳光太过耀眼,不是太阳的产物确是太阳的功劳,高挂的太阳可谓居功至伟。
等这片眷顾世人的阳光撒在海曼脸上的时候,他也有这种感受,并且还产生了他是太阳格外关照一员的想法。错觉来临的是如此可怕,连身上的伤口都未愈合,便开始感激造伤者难得的恩慈。
“再见!海曼阿诺德,奥尔夫巴雷特向您问候,祝您前程似锦,一路顺遂!来日再见,来日再见!”
正在扫雪的奥尔夫看到了海曼,不顾身边狱警的怒视朝着海曼喊了一嗓子,扭头便朝着举起棒子的狱警点头哈腰的笑,但也少不了挨上一棍子。
说起来,奥尔夫也快要出狱了,大概还有小半年的时间。
一天的时间,也结束了,正义的狱警战胜了凶恶的囚徒,罪魁祸首是死去的食堂守卫和一个无名的囚犯,一切又是不了了之,班普思又被关了禁闭。
海曼躲着阳光去看奥尔夫,也抬起僵硬的手臂挥舞了两下,接着便被身边的狱警左右夹击带到出口处,走到半路交接给蒙特森堡的押送员。
蒙特森堡有个怪异的习俗,对待进入的人用上一种极端的态度,要么是极好,要么是极坏。
极好的态度是对快要死的人善良的同情,想着快死了便在死前吃的好点,喝的好点,穿的好点,过得好点吧,幸福中死去。
而极坏的态度则很理性了,你快要死了便别再浪费资源了你都要步入死亡了,临死前遇到什么糟糕的事情都会比不上死亡的你都要死了,便别斤斤计较了,安心等着吧。所以用极坏的态度来对待进入蒙特堡的人。
总得来说,都是对即将赴死人的态度。
这原先称不上是习俗,久而久之这种习惯形成了,但也没有可称呼的,便由个人起头叫习俗了,有些人也叫节主要是极好态度的,过节的节,节日的节,节的名字还没有想好,日期也没有,只有运人去的时候才说上一声节。
“哎,过节了!”只要有个人去往蒙特森堡,位于马车上的马车夫都会这般喊上一嗓子。挥舞着马鞭,兴高采烈的对着赴死的人喊。
海曼今天就听到了这高兴的呼叫声,不禁感叹清晨的错觉影响到了现在。
不过,年迈的马车夫甩马鞭的功夫还差点火候,就快甩到他的脸上了。
马鞭挥舞,突如其来的凛冽的风将海曼的错觉吹跑了,看了眼飞快转走的马鞭,深刻意识到他是去赴死,不是被邀请去乡村大聚会。
“哎,过节了,雪后的节!”马车夫等海曼又冲他喊了一嗓子,衰老的脸上露出开怀的微笑。这次马鞭子没有甩,没有风吹着,海曼奇怪的错觉又露出了个头。
依据这句话,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是海曼幸运地遇到了极好态度的人,也才会产生古怪的错觉。
事实上也是如此,从奥特海堡被接走后,海曼顿感换了个天地,一切都和原来的情况不一样了。
要不是高耸的蒙特森堡一直在眼前晃悠,他都要以为自己一转身变成了个神气的老爷,享受着舒适的旅行待遇。
和两个押送员一打对眼,海曼就知道眼前这两人不太一样,看耀眼至极的绿色衣服就能看出来。鲜艳明亮的绿色真的是太喜庆了,完全不需要再往上移动看他们露出的欢乐笑脸。
“啊,亲爱的犯人,圣女会祝福您的。我会和你一起去蒙特森堡的,不过最后的一段路需要你自己走。”下一秒,这两个欢乐的押送员便热情地和海曼打招呼,还齐齐送上了个热切的拥抱,显露出了本性极好一方的代表。
拥抱松开的时候,海曼闻到了肉桂的香味,视线一转,便在左边押送员的嘴角上见到了点灰棕色的碎渣,视线再一转,右边押送员嘴角上有一圈的黄白色奶油。
“欢迎你。”两人齐声又说,递送给海曼半个精细的肉桂蛋糕。
海曼收下了,并迎着太阳、望着枯树,站着吃完了,喂饱了一直作响的肚子。
之后,他和押送员走进了马车中,缓缓悠悠地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