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大大的惊叹号。
开裂声消失,黑暗中回荡着门外阴惨惨的哭叫,还有门内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天啊,“勿出门”!
两人心里同时在喊,但约好了似的,都不做声,眼睛里映出了淋漓血色。
这一夜他们仍旧躲在床角,同裹毛毯,不知不觉相拥而眠,仿佛惟其如此,才能组成抵御恐惧的阵线,并遵守了墙壁上的血红告诫——不但不出门,连床和毛毯都不离开。
次日清晨门再次被擂响,确认擂门者是活人后,程自远把门打开。三个死者家属,父母和弟弟,瞪着血红大眼,站在门外。
“你们没事?哇哈,你们又没事?”他们鼻嘴歪咧,满面残存着惊恐,新添了怨愤。
母亲先挤进门,瞅见陈娜缩在床上,断定儿媳妇说得不错,屋里没事的两人就是奸夫**。抬头看见血红的“勿出门”,大喝:
“证据!有证据了!看见没,这对狗男女勾结串通凶手的证据!”
死者父亲和弟弟不由分说,闯进来,拽起陈娜,扭住程自远,往大厅拖。灵堂稍稍经过整理,但地上残余的黑灰和血迹、黑幛上掉落的白花,仍显出昨夜混乱的痕迹。空气里弥漫窒息的腥味。
又是一顿打骂。这一回死者家属的拳脚似乎变软了,落到身上,是一种钝痛;哭骂声嘶哑无力,俨然被昨夜拧干,撕裂。
程自远和陈娜被推到灵前,跪倒,身上溅了几星潮湿,分不清是他们的口沫还是泪。
刹婆帝衙头是和莲真、吴水明等同时赶来的。照旧查看现场,顺着血迹、爪印往门外搜,在村外一处山坡发现了蔡国强妻子的尸体,面皮已被刮掉大半,肚子掏空,景象惨不忍睹。
“山熊,看样子还是山熊!”衙头一边用放大镜查看爪印,一边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叨咕。
死者家属反对,说昨夜分明看见人形的鬼怪闯进灵堂,追杀他们,掠走了死者,他们怀疑是那对狗男女雇请的杀手。
衙头皱眉道:“哦?有这事?动机是什么呢?”
“杀人灭口,侵吞家财啊,”死者家属说,“那女的和我家国强相好,侵吞了他好多钱财,现在要跟那个男的好,当然就要害死国强夫妻,摆脱羁绊,逍遥法外。”
衙头眯眼看他们,嘴角微撇道:“那他们为什么不一走了之?钱财已经到手,一走了之不是更能摆脱羁绊,逍遥法外?雇凶杀人,可是会留下更多证据,更容易暴露自己,差不多等于自投罗网。”
死者家属还想争辩,衙头挥挥手说:“好了好了,什么雇凶杀人,笑话,钱财到手,犯得着?除非,哎,除非他们跟你们全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有吗?你们说说有吗?”
“我,我昨天以前都不认得他们!”陈娜这时结巴道,“我一直以为蔡国强是离异独身,否则,我根本不会……”边说边捂脸抽泣。
衙头说:“那就是没有,哎,山熊害人啊,这吴村该组织人力,进山除害,缺捕猎工具,我们洞衙和洲府都可以支持。”
“可是,明明是人啊,大人小孩都有,”死者母亲哭道,“那些小孩边追打我们还边喊要回家!”
“那就奇怪了,难道山熊化妆成人,说人话?”衙头说着,指点爪印、毛发,“我们可是重证据的,这些证据是人留下的吗?只有野兽才会有吧?”
莲真板着脸,清清喉咙,说:“山熊长居深林,吐纳吴村怨气,消受世间戾气,与此地冤死的孤魂野鬼相和,日久成精,现出人形,发出人声,也是天地之理,有何奇怪?”
死者家属愕然无语。